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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清月憑欄眺望,身影蕭瑟,而後由之為其披上斗篷,兩相依偎,是蕉下鹿安棲。

蘊月看在眼裡,終覺李青鶴那句“老一輩的事,咱們小的,沒有說話的地!”,鞭辟入裡。

迎華挽著雙兒,輕輕道:“蘊月,早些歇息吧,這些日子太累,過兩日你也要往別處巡查了。”

蘊月笑笑。

雙兒見狀,又勸道:“哥哥,爹爹和娘也不是日日守在外公靈旁,今夜我與迎華哥哥一起守著足矣。”

“我知道,父親、母親,還有外祖,都不會見怪。只是大哥明日也要啟程回中州了,我累,你們也累。不如我守著上半夜,大哥下半夜再來替我。”

迎華聽了覺得在理,也沒有再堅持,只和雙兒又去勸了由之清月一回,四人便一起去歇息。

一片素白的靈堂,靜靜停著兩停棺材,十餘日前仍然可見的音容笑貌,而今遠不可追。

蘊月跪在靈前,環顧四周,心中情狀莫可言表。他下江南,短短不過三月餘,該他釋的疑、解的惑,而今一一陳列面前。

母親、親生父親、大哥眼中的期盼;燕語姨、虎子叔、豆子、瑛娘不時的勸慰;阿繁的欲言又止還有,還有史氏一到常州,抱著他母親痛哭,怎麼勸都勸不停,而後更是病倒在床。餘者還有李玉華、李青鶴,李青雲、李存戟派的家僕,中州來的管家胡全、胡明德

這樣感情深厚的一大家子人,蘊月頭一回面對。他覺得有種他從不熟悉的熱鬧溫暖包裹著,他也似乎可以很從容,但雜陳的情感擱置在內心,根本無從宣洩。記得連宗那日,看著目光殷切的林泓,他乖乖的喊了一聲“外公”,可到了清月與由之面前,他始終喊不出親親熱熱的一句“爹爹、孃親”。不僅是因為“孃親”這個稱呼一直離他很遙遠,還因為在他的內心,一句親切熟悉的“爹爹”,似乎只屬於京城裡日夜思君不見君的那位

最終他喊“父親”、“母親”。在他張口的一瞬,他看得到母親的眼眸瞬間一暗,卻還是激動的抱住了他。

有時候他會想,朝中皇帝若緩一緩腳步,他爹爹有空閒南下,又會如何可是轉瞬,他看見父母相偎自然,他又覺得自己多餘,但同時他心中一下一下莫名的抽痛或許——雖然不是親生——但他與老爹也該父子連心吧?。

此情此景,過去的二十年間,老爹必定預見過無數次,他該是何樣心情?

次取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原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胡思亂想間,不覺跪至子時,迎華與雙兒果然來替了蘊月。蘊月也沒多加推辭,就去打算去睡覺。

回到內院後,前院裡日夜不息的哭靈聲遠去了。蘊月抬頭見滿月皎潔,心中一靜,萬物自生聽,太空恆寂寥。

虛空中,輕輕的古琴聲悠然而來,俄頃,低低的吟唱飄起: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採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狄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音質淡淡,不復當初的清亮脆嫩,反而添了一絲暗啞。夜半無人,皎月寂寥了蘊月,清空了他的視聽,而後,琴音喚起了久遠塵封的記憶。

《山鬼》是阿繁蘊月呆立當場,不覺痴了。

曾幾何時,清河舟中,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流年,是有子若青蓮的澀。今夕何夕,繁華盡處,月下湘竹,裁剪輕紗的時光,是釀心如明珠的透。此時彼時,時空交錯,因果因緣,如同佛偈般難懂!若非明月皎潔,萬物亙古寂寥,他永遠不記得,那時候他與她,那樣簡單純粹!

蘊月瞬間醍醐灌頂,卻是難得的渾身輕鬆。山鬼原是屈子覓而不可得的,此刻他們褪去為賦新詞的年少輕狂,都懂得其中的深意了吧?

他走至女眷的小院,立在阿繁窗前,細細的聽完了那曲心聲《山鬼》,一瞬間下了決心。

他毫不猶豫轉至阿繁門前,推開門去,慢慢走至阿繁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