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溫飽,人數既多,人心不一,其中自免不了侵吞藏掖,忌妒嫌惡。不得到東西,或是所得有限,倒還能夠協力同心,和衷共濟;一有大好處,爭端十有八九必起,謀殺暗害,明奪私爭,全做得出。起初眾人都得到珍貴藥物,又在憂患之中,縱然出點例外,有點私掖,誰也無心及此。等到聚居一洞,朝夕共處,各人私藏之物,自然洩露出來。他們又好賭如命,各以所得為注,此是積習,文叔勸阻也都陽奉陰違,只得任之。有此兩因,始而彼此生嫌,繼則互相蓄念攘奪,靜俟途中伺便下手。
光陰易過,不久交春開山。走了兩天,文叔忽然發現不見了兩個,連忙分人查詢,不但沒找著,連去的人也短了好幾個。以為迷路,等了一日,一個未歸。問那同去的人,多是詞色可疑。盤潔稍緊,便現不遜之狀。並說出山事大,不能為三五人耽擱。患難同伴失了蹤,全無戚色。文叔何等機警,料有原因,當時不說,暗中仔細檢視。一行沿途死亡、失蹤以外,還有三十多人俱都面帶厲容,不是三兩人在一處竊竊私語,便是互相背後獰笑嫉視。對於失蹤的人,簡直視為當然,無一提起。有幾個猛悍一點的,背上包囊卻大了些。文叔這才漸漸明白。又走了三兩日,人又丟了好幾個,情知出於謀殺劫奪。
尚幸藥夫子中已有人認明出山途徑,再行月餘便可走上驛路。文叔暗忖:“照此互相殘殺,不等出山,人差不多都死完了。山中蛇獸又多,全仗人多才能脫險。還有這麼長一段山路,如何走法?”不便明說,想好一套話,借題發揮,婉言勸告。誰知這一番好心反惹下殺身之禍。
那謀殺侵吞乃藥夫子慣例,照例事不關己,決不過問,卻最忌外人知道。見機已洩,又知文叔所投是個官親,出山恐遭罪累,立生異心,當時假意應諾,背地想好害他主意。
文叔還在睡夢裡。這些人當中,有一小半除得貴藥外,還得了些金塊、寶玉,因在暗中求文叔辨別貴賤,誰藏何物,文叔俱都知道,也從沒給他們洩露過。但他們都擔心文叔暗算,害他之心更切。
第二日,行經一處極險峻的山谷中間,忽有一人走到文叔面前,請文叔給他把背上背子的繩頭結好,這原是沿途常有的事。文叔剛把兩手往上一伸,倏地一個採藥過山時用的索圈,當頭套下。隨即七手八腳將他拽倒,綁在樹上。內中走出一個首謀的人,對文叔述說同行一路,屢次承他出主意幫忙,辨別藥物貴賤,本心不想害他。無奈機密一洩,一出山去,難免不受告發,不得不害死他,以除後患。念在同路情義,問文叔家有什麼人,有甚遺言,要在死前交代,當為設法代達。並說眾人出山,如得了重價,發財之後,每人各抽出十分之一,連文叔自己所得諸藥物變了價,一齊送到他家。命卻不能饒過。文叔好說歹說,起誓絕不洩露,眾人終是不聽。反催文叔道:“如再不說後事,那是不知好歹,就動手了。”文叔本有一肚皮壞水,心中痛恨為首諸人,知道他們心貪,惟利是爭。因此,再三央求眾人在當地多留一日,容他活到晚上,再行殺死。一則好把後事想個齊全,以免遺漏,死有遺憾;二則多吃兩頓,做個飽鬼。眾人心想他又不要鬆綁,不會跑脫,竟為所動。
文叔於是又想了一條火併毒計:假意要眾人陪他吃喝談天,敘個永別,仗著生花妙舌,始而閒談,引得眾人都入耳忘倦,再借故引到本題上去。說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雖因多嘴而死,但是你們這樣暗中害人,也非善法。你們所有私貨,都在背地找我問過價錢真假,即使把我害死滅口,但你們在洞中相處日久,難保沒有人知道,此去路上仍免不了你害我,我害你,誰都不能自安自保。又不能不在一處同走,你想害旁人,旁人又想害你,每日提心吊膽,這有多麼難受?與其這樣,還不如當著我這快死人的面,痛痛快快,公公平平,各尋各的對頭,分個死活存亡,誰殺了人,就得他的東西。
殺完,看剩多少人,再把各人東西除原有外,從中取出一半,公平分配。這樣既可多得,還省得路上冤枉受了人害,該得的得不到,不該得的卻拿了多的去。並且人少東西多,財也發得大些。你們看是好嗎?”
這夥兇徒雖是合謀害人,彼此之間仍是互相忌妒仇視,都想乘機下手。經文叔連激帶勸,幾個兇狠一點的明明自己藏私,自恃勇強,還想以力為勝,貪多行強,首先贊成誇好。餘人本恨這幾個,早有除去之心,也都躍躍欲試。文叔表面一任眾人逼問何人藏私,只管誓死不肯明言,卻用活旁敲側擊。再不,問得急了,故意喝道:“逼我則甚?
我已要死的人,哪能死前失言於人?誰想害誰,自己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