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公司的人員陪同亮相了,大家驚詫他的氣色很好,天時地利人和都應了,神采飛揚,眉梢眼角之間,有股明霞掃盡的英氣。——他又出人頭地了,終於等到今天了。
想想,多月之前,還是一頭一臉的灰,簡直不敢抬起頭來做人,空有一身好本領,六面沒出路。如今嘴角掛上笑意,竭力掩藏傲慢,與各界周旋。
周旋,便是:“謝謝大家來,都是黃老闆的面子大,請多指教!”哼,誰要誰來指教!生死有命,富貴由天,也全憑個人造化。未見,段娉婷由瑪麗陪同著,也來了。一來,記者們起鬨,要男女主角親熱點合照。
段小姐總愛笑著解釋;“哎,不是啦,我跟唐先生根本不熟,拍戲的時候才見得多點兒,拍完了大家研究一下演技,希望演得更好。——別亂說了,那是宣傳伎倆,不信問問唐先生。”唐先生又道:“我當然希望追求段小姐,不過她裙下不二之臣可多著,也許我得施展十八般武藝來較量。不排除這可能性。”
記者們諸多要求,一時要她繞著他臂彎,一時要他接著她香肩,做出十八種姿態來滿足照相機和”鎂光燈。拍完又煞有介事地分開了。
而,金先生也來了。黃老闆親迎,他很高興自己有這個面子,金先生道:“我有興趣看看片上發聲多新鮮!”
方轉身,唐懷玉神清氣朗脫胎換骨地迎上來,他把握這個良機,正正地看著他的對手,一字一字地道:“金先生,上海真是個好地方,一個筋斗,也就翻過來了!你肯來,真是我的光榮!”
金先生頷首微笑,道:
“聽說你筋斗翻得不錯。”
懷玉也笑:“是麼?我自己倒也不在意。反正有就是有。哈哈!”
金嘯風臉色一沉,馬上便回覆常態:
“這,才是第一部電影吧?”
“是的金先生。不過已經訂了三年合同了。眼看快要忙不過來。”
“恭喜,跟咱上海攀上關係了啦?”
懷玉一笑,仗著年輕,說:
“才三年。我有的是三年又三年。”
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還不看風駛盡幄?
段婢好走過來,也是舉杯敬酒,一臉笑意,嬌豔欲滴:
“金先生,難得啊。小戲院小片子。今兒晚上沒約人吧?我們陪你看。”
“約了。來了。”
回頭一看。誰?
是她!
是她!
懷玉一直都不相信這個事實。丹丹也脫胎換骨地自門外嫋嫋而來。史仲明伴在身後。
他猜想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一個最大的疑團。他還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他的敵人,有些膽戰惶惑。她?
她是誰?懷玉從來都沒發覺丹丹汪汪的眼睛不經意地如此媚人。莊重地,又洩漏了一點風聲,——一定經過不得已的變遷。
人叢中有人喊:
“土布皇后!土布皇后!”
啊丹丹也是鎂光的焦點呢。
如今各領風騷了。只見她一頭短髮,貼著精緻的頭臉,額前一排稀疏劉海,若有若無。
細模細相,油光油滑,襯托一襲一點也不肯炫人的旗袍,貼合著身份。
金先生笑:“我的皇后來了。”
懷玉萬分迷惑,她留下了?她來了?他認不得她。多少話想說,擔沉下去,重壓在心頭。他的嘴唇不爭氣地喃喃:
“丹——”
丹丹慮著臉過來,伸著手,先發制人地報復:
“來小姐。”
他只好這樣地跟她見過:
“宋小姐。”
段娉婷一瞥,只維持著微笑,寒暄:
“哦,宋小姐當了‘上布皇后’呢,很好。先上市,下一回一定可當綢緞、織錦什麼的。很好啊。”
丹丹不知如何應付,便變了色。
段姆媒體貼地:
“慢慢來啊。多參加首映禮,讓記者拍拍照,還怕沒人找你拍電影去?——曖,我真忌妒,從前哪有捷徑好走?”
丹丹急了,忙借點勢力:“我但聽金先生的。”
段娉婷見懷玉只強笑,便捏捏丹丹的旗袍料子:
“好料子!是不是當選送的禮物?”
她認得這丹丹。最好她不是衝著自己來。自己名成利就,而她剛邁出第一步,初生之犢不畏虎。她這樣地出現,多像角兒登場,眼下是出什麼戲?有沒有威脅?
她把她的旗袍捏了又捏,捏了又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