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焉容心中頗有幾分惆悵,聽說楚王回京,王妃卻留在自己的屬地,接著他又在京城娶了側妃,不管是為了權勢也好,為了個人私|欲也罷,對女人而言傷害都是極大的。“能在京城裡獨身陪伴王爺,他今後也不會輕易忘了你,安心養胎總是好的。”
念渠含笑受著她的建議:“你呢?自打從春蕊教坊出來便聽說你和蕭老闆的那些事,至今又住到了一起,可有什麼喜訊?”
兩個不算相熟的女人湊在一塊兒要談什麼,除了男人便是自己的孩子了,其中一個有了身孕,難免要問及另一個的狀況,焉容從前並未考慮太多,但一天裡連著聽了兩回,總要引著自己往更深裡思索:“這倒沒有,境遇也不安定,得一切妥當了再謀劃這些事。”
“這可不定,你得先調調身子,自打王爺承了這楚館,我可聽到不少新鮮事,便說那些沒有良心的老鴇,不知給無知的姑娘們用了什麼避孕的藥,難免傷了根基,你也該尋個好的郎中瞧瞧。”念渠心裡掂量著,有些話倒是不敢跟她直說,若是服用過寒性的藥倒還好說,就怕用了水銀,暗裡便把身子給損毀了。她可不同,她是從教坊裡出來的,只學才藝應酬之類,身上乾淨。
“是該這樣,多謝指點。”焉容彎唇笑笑,心底卻跟擱了一塊大石頭一樣不太舒服,她的身體沒什麼大病,但就在馬家那一年多折騰了元氣,在裙香樓後半段的清閒日子裡也未能補償回來,總覺得心神不濟,身子骨有些虛弱,聽她這樣一說,更是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是時候找個郎中了,焉容心裡暗暗想。目光輕輕看向念渠,又十分佩服她的淡然,明知未來這一兩天會出很大的亂子,明知自己的丈夫也許會成為作亂之人,依舊能同她說這些家長裡短的話,這份心態著實不容易。
急也是沒有用的,宮裡未傳出喪報,皇帝估計還沒駕崩,大家都該幹嘛幹嘛,黃昏用飯,念渠特意吩咐身旁的丫鬟多備了碗筷給焉容。
“幾處簸錢聲,綠窗春睡輕。”念渠一邊念著詩,一邊緩緩撿著碗裡顏色比較新鮮的菜色下手,“大概是王府那樣枯燥的日子太枯燥了,我還是喜歡這樣的地方,聽著外面扔錢擲骰子的聲音,還有唱曲的唱戲的,總能好好睡上一覺。”
她大概是天生喜歡熱鬧吧?焉容搖搖頭:“我偏喜僻靜的地方,獨居一兩人,看看書寫寫字,不亦樂乎。”
卻聽念渠輕嘆一聲:“以後興許要天天過你說的那種日子,總之能得王爺一允,在楚館這樣的地方湊熱鬧是不太可能的了。”
這楚館,是沉陵暗裡攏到手的,是繁華背後深藏的秘密掩飾,此時把念渠放在這裡,未嘗不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總有些原本不在意的東西,在失去之後會變得格外珍貴,因此念渠更看重當下的熱鬧。焉容默了默,猜不透未來幾日的動向,但也不外乎兩種可能:楚王稱帝,以及稱不了帝。
剛用過飯,焉容看念渠有些睏意,便主動請辭:“你如今身懷六甲,該早早休息,外頭有我們的馬車,我在裡面住一晚,明早再過來打擾。”
“不必,夜裡陰寒,不能這樣將就自己,往東這隔壁有一間空房,我叫下人收拾於你暫住。”
焉容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多謝。”那間屋子是衣纏香曾經住過的。
夜過三更,皇帝撒手人寰,喪鐘透過冰冷濃重的夜色,划向更遠處的蒼穹。
太和殿外,百官伏闕,都等著太監楊全兒來將皇帝的遺旨頒佈。大晚上寒風瑟瑟,殿外的漢白玉磚冰冷刺骨,大臣們跪得膝蓋發麻,卻遲遲等不來遺旨。
太子和楚王都跪在最前,兩人之間形成一道隱形的屏障,交織著外人看不見的廝殺戰火。
卻沒有想到的是,當聖旨終於來臨時,楊全兒深摯沉痛地念著上面的話,時不時抬起袖子擦擦眼淚,這樣可以刺激太子對皇帝的悼念之情,以後不忘了他老子用過最拿手的大太監。聖旨裡說要讓太子尋一處仙氣重的地方,讓屍骨不損,肉身不腐,靈魂才能長存永生。
百官幾乎都落入沉默。
這位可恨到讓人憐憫的皇帝自始至終都不願意接受自己會死的事實,追求長生不老的念頭執著而堅定,他活在楊全兒和焉容給的騙局裡,以為自己當真得到了可以不死的古方,最後稀裡糊塗地死了,卻把死當成是一步邁向永生的梯。
沉陵憤然起身奪過楊全兒手中的聖旨,猛然看過去,上面一個字都沒有,然後他狠狠地把“聖旨”扔到了地上,跪在前面的官員覷著眼睛掃過去,看見空白的聖旨發出長長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