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秋水再次躊躇,停了好久才輕聲道:“想請藍妃在王爺跟前美言幾句,將我姐姐放出來。”
“只為此事?”
“是。”
如瑾道:“禁足她,不是王爺的主意,是我。佟姨娘沒有告訴你嗎?”
佟秋水默然。
當然是告訴過了。早早的,姐姐就將那日視死如歸去獻身卻被駁回禁足的經過告訴了她。
如瑾又道:“因為是我的主意,你才求到王爺那裡。王爺不答應,你又求到我這裡。卻不直接求,當面藉著王爺的名,是不想讓彼此太過難堪麼?”
“我”
“如果沒了交情,連坦白坦誠也都沒有了嗎?”
“藍妃”
“你覺得藍妃會答應你嗎,小佟姑娘?”
如瑾看住她,等她回答。
佟秋水被著力咬重的“小佟姑娘”刺得心底銳疼,滯了好一會,才緩過一口氣。
“藍妃,你恨我,處置我便是,何必折磨我姐姐?”她終於將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不再維持謙卑的輕聲細語。
如瑾只是盯著她認真地問:“我為什麼要恨你,恨你搶了王爺,還是搶了我的位置?”
自然什麼都不是。佟秋水啞口無言。她什麼都沒搶到,甚至根本沒有搶的機會,或者說,還沒來得及走到興起搶奪念頭的那一步。
她與她實在差的太遠,談起恨,也便顯得可笑了。
玉帶華服的人會恨別人衣不蔽體嗎?
珍饈玉饌滿喉的人會恨別人食不果腹嗎?
她深深低了頭。
然而如瑾仍接著問:“或者你覺得,我會恨你背叛以往的情分,瞞著我接近王爺,到頭來只給我一句‘別無選擇’?小佟姑娘,我最多是有些失望,遠遠還達不到恨的程度。所以你方才的質問,沒有意義。”
小丫鬟端了新鮮的果子進來,金燦燦一盤橙子,用小碟盛了一個放在佟秋水面前的方几上,然後輕輕退了下去,不打擾主子的談話。
如瑾沒有謙讓佟秋水吃東西,自己隨手在托盤裡拿了細刀,挑了一個橙子仔細剝。銀亮刀光切進金色橙皮,一股芳洌的甜香瀰漫開來,被屋裡熱氣一燻,散得越發快。
佟秋水只看見舊友纖細雪白的手指覆在香橙之上,顏色分明的對比,越發顯得膚質如玉。那雙手並不十分靈巧,不像有的人可以滴溜溜貼著橙皮劃上一圈,將整團橙肉完好無缺剝出來,但卻簡單直接,利落切入整個橙子,一剖為二,掰開了,再繼續一刀一刀分成小瓣。乾淨利落,不失優雅。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佟秋水腦海裡出現這樣的詞。
也想起舊年閨閣相聚時,兩個人並肩翻書,看到這闕詞時玩笑似的議論。
“這樣的香詞豔賦,看著是極美,不過是粉飾詞人醉臥煙花地的風流醜態,寫了這樣的東西出來,還要被人稱一句‘大家’,豈不可笑?我最看不上這樣的人。”
“那你能看上什麼人?”
嘩啦啦翻書的聲音,纖指點住一行字: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這雖是悼亡,情真意切生死可記,豈不勝過逢場作戲的把酒調笙。”
當日說這話的是她自己,認真想來也不過沒多久的事,去年?前年?還是大前年?當初自覺日後定要有一場一心一意生死難分的真情,而今卻成了雁過無痕的玩笑。昔日那股子心高氣傲,是從什麼時候變不見的呢?
姐妹共事一夫的事,在當年的自己看來,該是多麼荒謬可笑庸俗不堪。現如今卻成了事實。而那個“夫”的嗤之以鼻,讓她真正徹底地成了荒謬和庸俗。
當日不屑一顧的豔詞,畫面呈現眼前的時候,才發現果然是極美極美。可那剖橙的人,再不是舊日裡並肩讀書玩笑的那個了。
“怎麼不說話?”纖纖素手放了玲瓏刀,用帕子擦淨手上汁液,如瑾抬了眼睛相問。
佟秋水從恍惚之中漸漸回神,對上舊友淡漠疏離的眼,千言萬語俱都哽住,怨與忿也都發不出來了。
“藍妃說得對,我的質問,沒有意義。所以,說什麼呢?”她頹然。
“除了質問,就沒有話可說了麼?”
“我說什麼您能聽得進去?”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
如瑾從座上站了起來,將切好的橙子瓣撿了幾個端到她面前,“要嚐嚐麼?是京外果園裡新培的,正是臘月時分結果,極其難得,市面上要賣到十兩銀子一個,好像是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