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行文動手吧。各部各司各地衙署都給朕仔仔細細的自查,莫等人揭舉。那時就不好看了。”
歷時幾朝的制度,皇帝並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發了聖旨要透過內閣同意才可生效執行,這也是歷代皇帝和閣臣較勁的因由。不過當今皇帝君威日重,王韋錄後期已經很少駁回皇帝的旨意,到了貝成泰上臺之後,內閣儼然成了傳聲筒,再無審議批駁之效。
這整頓吏治的聖旨一出,貝成泰等人立刻簽印核發,京裡大大小小的衙門快速運轉起來,無數快馬飛奔出京,加急傳遞給各地官府知道。
東宮太子跟前的內侍程信稟報主子:“貝首輔傳來訊息,請殿下靜觀其變,輕易別動作。”
“本宮自然知道。”太子眯起了狐狸似的眼睛,“王老頭兒剛剛伏誅,父皇就要整頓吏治,醉翁之意豈在酒焉。”
整頓吏治的事從太祖開始便沒停過,嚴辦貪官是必要,但更多時候,清理汙吏更是政鬥之手段。當官的有幾個不貪?光靠那點俸銀怎好維持生計,什麼青天大老爺那是說給做給老百姓看的,朝廷上下心知肚明,誰都別說誰,誰也不乾淨。更多時候,被揪出來問罪清算的大貪官,只是政權鬥爭的失敗一方而已,懲治他的人說不定比他貪得還多呢。
半月過後,情勢果然明顯了。
被查出的、被舉報的、被清算的、被問罪的,大多都是原來首輔王韋錄的黨徒,查一人,牽連一片,許多罪狀露出水面,都察院大理寺忙得不可開交。
“清理了也好,這些人投靠過來,老夫還不敢實打實的用呢。”貝成泰穿著家常直綴,捋鬍子品酒。
他的第一幕僚沉吟道:“王韋錄在位時,聖上許多事委給閣老您,可這次”
這次清算王韋錄的黨徒,皇上事先連個氣都沒透過來,甚至滅王家的族都是事後他們才知道。
貝成泰呵呵直笑:“那位多疑,老夫是次輔時能得他所用,成了首輔,被防著是情理之中。老夫不惹他就是了。”
還有太子呢。貝成泰知道,自己政治生涯的巔峰要等到新皇登基才能到來。
所以他對皇帝這次的作為一點也不擔心,開始盤算著王黨下去之後,那些空缺的位子他要安排誰進去。
然而又過了半個月,他笑不出來了。
整頓吏治的行動變成了一場清洗,許多人在其中渾水摸魚,打擊異己,揭發舉報不亦樂乎,朝政混亂渾濁,大家都忙著攻擊或者防守。貝成泰不在乎這個,混亂只是一時的,他知道皇帝會適時遏止。
可這混亂之中,他好幾個器重的門生被人打擊了,陷入麻煩中,皇帝對此不置可否。
文官內部的混亂擴散到了武將中,左彪營統領副參將段摩被查,貪軍費、殺平民、收羅玩弄女童,樁樁都是大罪,而收羅女童這樁還是以一家道觀做掩護,這又涉及勾結道人蠱惑民眾,往大了講,甚至可以說與天帝教徒那場事相似。
段摩是太子妃的孃舅。
“從參劾段摩開始,皇上就沒阻止過,由著人挖出了他這麼多惡狀,這事”
貝成泰面見太子,提醒他注意。
太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隱有戾氣,“六弟進宮的次數多了。”
清算王韋錄黨徒搞得朝廷一團亂,大家各懷心思,亂世諸侯一樣玩起了合縱連橫,致使最近太子和貝成泰這邊的人被盯上的最初,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針對自己的。此時反應過來,有些晚了。
“難道?”太子和貝成泰對視一眼,各自心驚。
難道皇帝清算王韋錄門徒是假,剪除他們的羽翼才是真?太子立刻自省,暗中發展的勢力是不是被皇上察覺了
長平王府中,最近絲竹聲又頻繁起來。
林花謝春紅,四月芳菲盡,天氣真正開始變熱了。長平王華麗的流雲錦袍換成了紗罩單衣,暖風一吹,翩然如渡鶴展翅。
他是個會享受的人,園子裡臨水的涼閣裡繡幔當風,樂女們穿著綵衣坐在垂柳蔭裡鼓瑟吹笙,嫣紅的唇瓣如他手中盈滿玉盞的西域酒。
依舊是賀蘭自如進出內院,彙報各種事務。他是長隨,也是府裡的管事,田莊產業都歸他署理,頻繁地面見主子不會引起別人異議。
“王爺,照著您的意思都安排好了。”
“萬無一失?”
“七分把握。”
“有五分就值得全力以赴了。”
長平王很愜意的躺在搖椅上,在柔軟的笛聲中享受花香暖風,笑看頭頂碧瑩瑩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