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王自知她的意思,也伸手抱了她。
“阿宙,明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過了一會,她在他懷裡低低地說。
“嗯。”他略略收緊的手臂,讓她更加貼著自己,卻小心地避免壓到她微隆的腹部。
一種難以言說的離愁別緒在兩人之間蔓延,淡淡的,縈繞不去。自從成婚之後,將近一年時間的耳鬢廝磨,日夜相伴,即便他心裡裝著外面繁雜事務,即便她已經決定了不拖他的後腿,可乍然要分開的事實還是影響了兩人的情緒。
長平王將下巴抵在如瑾頭頂,弄亂了她挽得光潔的髮髻,“在家安心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嗯。”
“明日過節,將藍侯爺和夫人都接到府裡來吧,一家人在一起熱鬧些。”
“好。”
如瑾簡短地回答著,不敢再說太多話,因為鼻頭已經發酸了,她怕一不小心被他察覺。
長平王再要說什麼,外頭有內侍輕聲回稟,說是宵夜已經端來了。
“一起吃些。”他拉著如瑾去外間,“吃完我要去五軍都督府那邊議事,你先睡。”
還要出去麼?如瑾心裡窒了一下。她知道他明早就要點兵出京,沒想到臨行前的一晚都不能安穩在家。可也沒辦法,只好點頭應了一聲“好。”
外廳的四方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說是宵夜,其實和正餐也相差無幾了,菜蔬魚肉樣樣俱全,概因長平王這兩日忙碌非常,廚房裡不敢怠慢,隨時揹著抵飽的吃食。
如瑾陪著喝了一碗湯,長平王卻是吃了兩碗米飯外加許多菜,優雅而快速地將半桌子食盤清空了,食量很大。吃完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衣服就要出去。“別下樓了,就在這裡睡,小心出去受了涼風。”
他抱一抱如瑾,拍拍她的頭,沒讓她下樓去送。如瑾將窗子開啟半扇,目送他快步帶人穿過燈火通明的院子,翩飛的衣角像是獵鷹展開的翅膀,倏然隱在燈影裡,沒入黑暗之中,消失了。
銀白的月亮懸在半空中,離圓滿還差了一小塊,纖雲四卷的夜幕清透如水,如瑾站在窗邊遠眺許久,直到吳竹春帶著丫鬟們捧了巾帕寢衣等物走上樓來伺候,才從靜默悠遠的沉思之中回過神來。
宿在錦繡閣內室的時候,吳竹春在屏風之外的軟榻上值夜,聽見如瑾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便輕聲問:“主子在擔心王爺嗎?您放心,奴婢聽賀管事說,王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遼鎮何氏起兵是早晚的事,此次出京原本就在計劃之內。”
“但早和晚畢竟是不同的。”
如瑾的聲音像是窗外透進的月光,清而冷,“如果宮裡那位身體依然康健,朝中局勢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一潭渾水,王爺再如何鶴立雞群,何氏一族也不會反得這麼早。現在王爺未曾掌控全域性就匆匆帶兵出去,前方敵強,後方不穩,實在讓人無法放心。若是再緩一些時候,等王爺在朝裡站穩了腳跟,何氏再怎樣折騰也不足為懼。”
“主子是後悔當初和皇上動手麼?奴婢覺得您想岔了。不管局面怎樣,何氏一族都不會等王爺站穩腳跟再動手的,今日明日,今年明年,他們總會挑王爺艱難的時候起兵。所以您根本無需自責後悔,聽賀管事說,王爺其實十分滿意何氏此刻動手——便是咱們準備不足,何氏那邊也是準備不足,倉促之間雙方拼的是機變罷了。”
如瑾無聲笑了笑。吳竹春一向行的是護衛之職,平日做事也是聽命居多,在這些事上很少有什麼見解,此刻侃侃而談起來,顯然是事先做過功課了。誰會示意她做這種功課呢?
除了長平王,再無別人會這樣明白自己的心思和感受了。如瑾心裡一瞬間湧起許多駁雜的情緒,理也理不清,最終只化作無聲一笑。
“是啊,拼機變,天下間有幾人能越過咱們王爺呢?”如瑾還記得當年除夕前夜的燈下對弈,長平王氣定神閒穩坐中軍帳,從起手就佈置下了讓她退無可退的營盤。
認真說起來,遼鎮何氏的變故其實有利於長平王快速掌權。局面越亂,跳出來的異己就會越多,便於一網打盡。而他一直以來都欠缺的兵權,也可在平叛之中一點點培養起來了。
越危險,得勝之後的利益越大。
這個道理如瑾明白。
翌日,日出時分,四萬平叛軍在京城北門外五里處集結,三聲鼓響,大軍開拔。旌旗遮蔽了東方遠空剛剛升起的紅日,馬蹄踩起的煙塵在晨風之中盪開,將烏壓壓一片兵將全都籠在了霧裡。
如瑾站在城外高坡上眺望軍隊遠去,直到五色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