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街慢慢走。顏昇忍不住開始秋後算賬:“是我疏忽了,其實我家裡也有滿意的照片。滿意,這還是曉愚取的名字,難怪你一直不肯把她的名字告訴我,一說就露餡了。其實滿意有好幾次都說露嘴了,喊你姑奶奶。是我大意了。”
“一開始,她是喊我媽媽的。我不許,翻出曉愚的照片給她,告訴她那才是你媽媽。後來,她只要再一喊媽媽,我就打她手。”趙真顏說著說著,不勝唏噓。
顏昇再一聯想到滿意初見他便喊他爸爸的情景,也覺得悽惶——這麼小,就固執地要在世界上尋回自己的爸爸媽媽。但是再想想滿意,這個棉花糖一樣的安琪兒,又令人覺得世界充滿希望。
“滿意的外公外婆怎麼會放心把她交給你呢?我記得你之前不和他們來往的。”他疑惑道。
“我爸病逝那一次,我處理好事情順路去看她。她外婆在給她餵飯,吃著吃著她就哇——的一聲哭起來,指著自己的嘴。我把她拉到光亮的地方一看,喉嚨上卡著一根魚刺。”趙真顏邊說邊“扮演”滿意,張大嘴指著自己的喉嚨,耷拉著眉毛,“可憐她那時小又不會說話,只知道哭,哭的慘兮兮的。”
“是我叔叔他們眼花,沒挑出來是吧。”顏昇見她說起父親的去世,好像是別人的事一般,不免有些訝異。
“對。兩個老人家也可憐,哭女兒哭的眼睛都不好了,哪裡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放著滿意讓她看電視,一看就是一個半天。”
“這樣會影響智力吧。”他皺起眉。
“是啊,所以我那個假期就天天帶她出去玩,後來二表哥他們也慢慢放心了,允許我時不時帶滿意過來。”她搖搖頭,笑著說“就這麼找上這個麻煩了,甩都甩不掉。”
顏昇聽著聽著,心裡竟有些不忍:“滿意的爸爸呢?真的沒出現過?”
“他?他不光沒有出現,還在省報上寫了一篇署名社論,標題是《警惕新形勢下的政治掮客——高官公共情婦》,好像他罵的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活該釘在恥辱架上供天下人消遣。”趙真顏比劃著說,“整整半個版面,不得不說,他真是個才子。”
“應該是‘警惕衣冠禽獸’才對,拋妻棄子,斯文敗類!下次回去一定把他堵在報社裡狠狠揍一頓。”
趙真顏掩飾不住笑意,擺擺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找人修理過他了。我讓袁陽找了幾個混混,狠K了他一頓,那幾個人估計也打順手了,打完了直接把他從二樓扔了下來,才子拄了半年的柺棍。”
“這樣會不會太便宜他了。”顏昇一點都不懷疑趙真顏會“買兇犯罪”,但還是不解氣。不過想想,所有報復不過是圖自己的快意,對曉愚母女已經沒有任何補償意義,又覺得心裡一片蕭瑟。
“我衝動的時候,也想過讓他和滿意驗DNA,再找他妻子挑明。可是,這對滿意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算了吧。”他們異口同聲說道。
(八十一)
當晚,顏昇拎著包準備換到趙真顏住的酒店。一下Taxi,他就被眼前的場面震住了。
酒店四周都拉上了黃色的警戒線,警察把守著酒店的兩個門。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正在匆匆往裡走。記者們搶佔了離警戒線最近的一圈,駕起長槍短炮。電視臺的主持人一邊從車上跳下來一邊面不改色地對鏡頭說:“各位觀眾,我現在已經到了現場,馬上為您帶來第一手資訊。”
顏昇的腦袋像工地一樣開工了,機械轟鳴、泥沙攪拌
出什麼事了?
難道有人輕生了!
他想,不會是趙真顏被他逼急了吧。
扔下包往裡衝,卻被警察的手死命攔住:“先生,唔可以。”
“放我進去。”
“已經封鎖了。”
“我不管,我要進去。”
“H1N1患者在裡面住過!”
“H1N1?”顏昇從銅牆鐵壁上彈回來,“不是有人自殺嗎?”
警察笑,用國語說:“昨天入住的一個鬼佬,被確診為全港第一例輸入型病例,也是兩岸三地第一例。事情緊要,我們接到命令要隔離酒店所有員工和客人。”
他這才理解為什麼人們紛紛戴起了口罩,也反應過來,為什麼剛才在路邊,有個老外被計程車拒載。
一顆心剛放下又懸起來——比SARS還可怕的傳染性,她在裡面會不會害怕?這段時間,世衛組織不斷提高警戒級別,美洲國家每天都在上升的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