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心安,長吁一口氣。
元深與悠悠的朋友們一起吃飯。烤魷魚配香辣小龍蝦,一群人吃得熱火朝天,酒也喝瘋了。悠悠的朋友太多,元深分不清誰是誰,只是敷衍。他們這一幫卻都是熟人,喝多幾杯就合著笑鬧起鬨,拿出撲克牌來,讓一個據說會算命的女孩子為大家表演助興。女子靦腆,起先扭捏不肯,於是有人自告奮勇當實驗品。女子說出一二三,這人驚歎太準,於是又有幾人躍躍欲試。然後不知誰扯出元深,讓女子算算他和悠悠幾時可成好事。大夥興奮起來,都說這個一定要算算。女子抓了一副牌,看看元深,又看看牌,竟突然變了臉色。看出點什麼?眾人問。女子搪塞道,沒什麼,看不出什麼,卻掩飾不住臉上“不可說,不可說”之神色。元深縱然不信這些,也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
在場的都是高手,不會讓尷尬氣氛持續超過三秒。即刻有人笑起來,舉杯敬元深,又裝作熟絡地攛掇他快把悠悠娶了,旁邊還有人附和,說等不及要吃喜宴。悠悠看著元深,見他面上與眾人調笑,內心早已相當不快。悠悠不是魯鈍之人,知道佔這種面上便宜最無意義,不待多時便藉機帶元深先行告辭。
出了飯鋪,兩人走到大街上。悠悠隻字不提先前的撲克牌謎團,也不提嫁娶,只溫柔安靜地挽著元深。雪已經停了,戶外空氣清冷,有舒爽之感。兩人微有些醉意,慢慢走著。元旦之夜,街道空曠。遠處隱隱有爆竹聲,時有煙花在高空升騰綻放。明媚閃耀不過瞬間,寂滅之後仍是久久的黑暗。元深抬頭望著夜空,忽然問道:“悠悠,你怕不怕死?”悠悠挽著元深的手臂,側頭靠在他肩上,輕聲回答:“怕,但也不怕。”她望著遠處,像是出神,頓了頓又說:“有生必有死,人人如此。既然已經有那麼多人都死過了,想必也可怕不到哪裡去吧。”元深看她一眼。這小姑娘對待死亡話題的輕鬆態度讓他吃驚。“死,是最公平的一件事。”悠悠慢條斯理地說,“不管你在這世上是什麼身份,活得好不好,最後都會得到公平,就是死。現在活著的人,都會死。親人、朋友、愛人、仇人,都會死。所以,有什麼可怕呢?就像生。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會怕生產。但你想,全球幾十億人,個個都是孃胎裡生出來的。那麼多女人都生過孩子了。有什麼可怕呢?生與死,是做人最基本的事情,是最不值得怕的事情。”
“可有人年紀輕輕就死了。而有人活到七老八十。”元深說,“人們其實也不是怕死,不是不肯死,就只覺得,活得久一些更好。活得久就意味著經歷更多的人生,獲得更多體驗與記憶。獲得更多快樂。”悠悠輕笑一聲,“同時也獲得更多痛苦吧?”元深再次轉頭看悠悠。他一直覺得,像悠悠這樣愛吃愛玩愛熱鬧的女孩必是膚淺的,卻未曾料到,這小丫頭竟有哲思。悠悠仰臉看著天空,輕輕地說:“上帝是公平的。如果快樂是正數,痛苦是負數,那每個人的快樂和痛苦相加永遠等於零。”元深沉默著。悠悠又說:“別想太多了。人活幾十年,在宇宙萬物中只不過是一瞬間。一瞬間裡的一瞬間,有什麼可計較的?”她又說:“你我現在眼見的一切都將很快消失。五十年後,現在滿大街的人都不在了。孩子都成了老人。五十年很長嗎?五十年不過一瞬間。你想想看,一瞬間,整個地球上的人都換了一批了。還有什麼可計較的?”“人生其實是很短暫很短暫的。所以說,青春易逝,行樂及時。”她說著朝元深微微一笑,拉緊了他的手臂。路燈下,元深看著身邊的女孩,笑容甜膩,面頰粉嫩,像熟透的水蜜桃,秀色可餐。但不知為何,此刻他毫無親近的慾望。五十年不過一瞬間。肉身如此卑微。再美好的容顏終將腐朽,沉溺貪戀都是虛妄。唯有愛,或許不朽。但愛是什麼?“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兩人走到停車場,元深拉開車門。悠悠看著元深,感到輕微的失望。如此良宵,這個男人卻要“送她回去”。他不愛她,所以才不願和她過夜,所以才要像個紳士一樣,風度良好地“送她回去”。悠悠什麼都沒說,坐進車裡。黑暗夜空中,絢爛的煙花升騰寂滅。
此時,就在兩個街區外,蘇簡汐獨站寒夜冷風中,望見同一片煙花。她的臉還熱辣辣地疼著。李安航剛才那一掌力道不小。安航很快打來電話。她沒接。簡訊跟著來了,安航說:“對不起,我太沖動。請原諒我,簡汐。我愛你,沒想過傷害你。原諒我。”他一遍遍地請求原諒。簡汐哭了,慢慢仰起頭,似乎這樣淚水就不會再流下。夜晚街道空曠。鄰街跑車飛馳而過的轟鳴挾裹著風聲在黑暗中裂響。
遠處的天空,煙花升騰。正是一年之初,喜慶的日子。親人愛人閤家團圓,慶祝新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