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彼得等人站在一旁。雙方顯然爭執過,氣氛緊張。
元深早已將心中的不快壓制下去,同時又暗自責備自己疏忽了。前幾日冬月提出回家,原是為過春節。他自己一貫不把傳統節日放在心上,假期多半在國外度過,竟疏於為他人考慮。
這樣想著,他微笑著走向金洪生,到了面前伸出一隻手,“你好,金先生嗎?歐陽元深。”他的語言、動作、神情都是瀟灑大度的,敵意和傲慢藏得很深很深,藏在嘴角微妙的弧度裡,還有目光一瞬的閃爍中。
金洪生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習慣這種假模假式且滴水不漏的禮節。但只一秒鐘,他就把這套假模假式學下來,也照樣伸出手去,握住元深的手,“你好,金洪生。”正是在這兩手一握間,元深留意到,站在一旁的冬月身子一顫,像是被兩個男人這番毫無生疏的熱絡嚇住了。
就在半分鐘前,她丈夫還在這裡大發脾氣,“孩子都懷上了,憑什麼不讓走?又沒賣給你們!”雖說她也不喜歡丈夫這樣鬧,但心裡還是有一絲安慰與快意的。丈夫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他能在外頭保護她,讓她稍稍有了些底氣。儘管這保護其實是無力的,是一次可怕的割捨與無力保護之後的一點微小彌補。
可她萬萬沒想到,歐陽元深一來,才一句話,丈夫就立刻敗下陣來,甚至竟出來一副奴才相。是呵,人家給錢的,得罪不起。她懷孕後,已照合約收到了第一筆酬金——五百萬。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大一筆錢,能不稍微奴才一下嗎?這樣想著,冬月一陣心寒。對面前的兩個男人都生出一股嫌惡。
元深這時對身邊人說:“彼得,麻煩你開車送送林小姐和金先生。”彼得遲疑了一下,但見元深微微笑著,看起來心意已定,便點頭說:“是。”同時做了個“請”的動作,引冬月和金洪生出門。
夫妻二人看著元深,都感到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
元深卻對金洪生笑道:“過年這幾天,就辛苦你照顧冬月了。她有身孕,不能受累。飲食起居都要注意。另外,是否需要這邊的家政跟著她回去?”他說到這裡,又去看冬月,臉上仍是笑著,眼神卻出來一點挑釁:住在這裡被伺候慣了,回去可別不習慣了。孩子在你肚子裡,你給我好好的,別生出事端。
冬月低下頭。金洪生的手捏了捏拳頭,又鬆開了,粗大的喉結重重地滾動一下。元深剛才兩句話是很不客氣的,他聽出來了。照平時,拳頭早掄起來了。但這時,他強力剋制著自己。“她有身孕”這幾個字多麼刺耳。這事不堪歸不堪,大家心照不宣就算了。這樣當著女人的丈夫說出來,多麼惡毒,多麼侮辱人格。金洪生只覺得一股熱血往腦門上衝。我老婆雖然懷了你的種,但人可沒賣給你。什麼辛苦我照顧?還想派人跟著?監視嗎?孩子都懷了一個月了,還怕給你調包了嗎?這麼想著,他心裡對這個男人的恨意越來越強烈。這滾滾恨意中還糾結著羨慕與嫉妒。他弄不懂這世上怎麼就有運氣這麼好的人。生得帥氣高大,就夠惹得天下女人都愛他了。偏偏這麼有錢,還有這麼好的家世。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讓他佔盡了。所以他恨他,恨他因為有錢而無所不能,無所不可為。甚至能花錢叫別人的老婆替他生孩子。就因為他有錢,他們被欺負了、被侮辱了還得對著他笑。想到這裡,金洪生連宰了元深的心都有了。但此刻,他忍住了。他心裡恨得咬牙切齒,臉上仍擠出一個笑,說:“不勞您費心了。”他拉起冬月的手,走了出去。
金洪生不知,他眼中這個運氣好得不得了的男人,心中對他也是同樣的羨慕、嫉妒、恨。元深心裡也弄不懂,那麼漂亮的一個冬月怎麼就嫁給了這個除了一身力氣什麼都沒有的“鄉巴佬”。這麼個“鄉巴佬”如何竟然娶了他歐陽元深喜歡過的第一個女人。那時他是真喜歡她。可她竟然對他這麼冷酷。他是有錢,可有錢有什麼用?他可以買來一個子宮,但買不到一顆心。所以他羨慕、嫉妒。同樣的,他也恨。恨那個“鄉巴佬”沒有能力照顧一個天賜的佳人,讓那佳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也同情那個“鄉巴佬”,見錢眼開,竟然能捨棄自己的妻子。到了前院,彼得拉開賓利車的車門,對金洪生夫婦說:“這邊請。”“不用,我們有車。”洪生目不旁視,牽著冬月徑直走向他的計程車。元深看著那對夫妻坐上他們灰濛濛的計程車。汽車絕塵而去。他的心墜入一股深深的挫敗與失落之中。他是一個失敗的人。他將不久於人世,並被這人世遺忘。而他們,還能繼續活下去。十幾年,幾十年地活下去。他們很恩愛,還會生許多許多的孩子。若干年後,當他們回想起這件事,只會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