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入京後次日便與行已、去罹一同拜訪左都,後者甚是熱情,留他們在府內切磋武藝、暢論兵法,三日方休。這日三人辭了左都,正往回趕,聽得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趕緊牽馬閃在道旁——黑色駿馬上銀色身影將馬鞭揮得厲如驚雷,鬧市縱馬如平川追風,驚得路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去罹看不過眼,啐了一口,“什麼人這麼囂張!”
回頭看那絕塵而去的背景和他身後的一片狼藉,傾之蹙眉,“像是韓夜。”
行已搖頭道:“紈絝子弟、腹內空空,只知拈花惹草、仗勢欺人!”
傾之安撫了四蹄發癢、躍躍欲試的踏雲,默默行路,並不做聲——照說韓夜險些羞辱了窈瑩,他該恨他入骨,可傾之對韓夜的印象卻遠沒有如此不堪:他是韓嚭的兒子,卻對韓左相爭發出“與我何干”的任性,或許他看不慣韓嚭的作為,自己卻又放浪形骸、與世相違。韓夜不簡單,至少不是簡單的壞。
鈺京原以璃水為界,官員府邸與平民市坊都在水南,但自商晟當朝,便將璃水之北的一些地方賜給了功臣名將,美其名曰“親賢”——其實這位陛下不過是要在想打獵的時候儘快找到韓嚭,想下棋的時候儘快抓來蒙百無,如此而已,至於方便大臣上朝進諫,節省時間,提高效率,那都是次而次之的事了。可嘆世人卻總誤解,以為帝君如何如何地勤政愛民。
左府也在水北。橫貫鈺京的璃水原為防護之用,內城中只有東中西三座石橋,但隨著商晟慷慨賜地,親貴北遷,無孔不入的逐利的商人便也隨之過河,如今璃水之北也已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河上更是石橋二四蕩明月,木橋四八搖紅花——初塵一到鈺京,見此地繁華遠超渤瀛,便有心將這七十二橋全都走遍。
“投水了,有人投水了,快救人啊!”
一聲呼救引來橋上的岸上的行商的過路的止步圍觀,初塵和小花兒被人群擠到橋欄邊,初塵手未拿穩,花籃裡的白色梔子花傾進河裡——投水的女子順流而下,璃水清澈,梔子潔白,女子藍布衣裙,風鬟霜鬢被水撕扯。
“誰會水啊?有人會水嗎?”圍觀者中,看熱鬧的有之,卻也不乏好心人,三五男子脫衣脫鞋準備下水,卻聽“撲通”一聲,小花兒呆看著身邊空出來的一人之位——跳下去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家小姐!愣過之後,她急得跺腳,心道:那麼多人,哪用得著你呀!匆匆忙忙擠出人群,追著初塵往岸邊跑去。
初塵水性極好,又稍習過武藝,有些力氣,左肩扛著落水女子,右臂奮力划水游回岸邊,岸上的人七手八腳將婦人拉上岸,一番救治夾雜著七嘴八舌的“對嘴吹氣”、“掐人中”;小花兒也早等在那裡,將初塵拉了上來,她衣衫溼透,裹在身上,窈窕身姿畢現,玉骨冰肌若顯,臉色微紅,薄敷水露,髮髻鬆散,簪花掉落,非但絲毫不顯狼狽,反嫵媚得銷魂噬骨,生生將一些人的眼睛從生死未卜的落水婦人身上“勾”了過來,看直了眼。
初塵原是救人心切,並未多想,此刻卻被人打量的尷尬起來,彷彿□立於人前,羞得耳面通紅,只得不停地垂首擰著頭髮,對眾人的目光裝作不知。
旁邊書生解了外衣,遞到初塵眼前,初塵抬起頭,見他面龐白淨、眉目端方。書生道:“姑娘若不嫌棄,這衣服”他話未說完,忽覺手腕大痛,低“啊”出聲。回頭一看,扣住他手腕的是個神情冷若冰霜的英俊青年。不及書生髮怒,青年手下愈加發力,直痛得書生鬆了手。青年跨前一步,接了衣服,轉身遞還,面色之冷峻幾乎令書生懷疑自己眉睫上結了霜花。
“趙青哥哥”小花兒見傾之恃武欺人,張口抱打不平。傾之瞥她一眼,沉沉“嗯”了一聲,小花兒不由一寒,趕緊將話吞下,差點兒咬了舌頭。
傾之也不避旁人,當眾寬衣解帶,脫下外衣給初塵裹上。換在平日初塵定不理會,可她眾目睽睽之下全身溼透,豐胸細腰一絲一毫都被人看了去,雖說事出有因,但被丈夫撞見總歸理虧,便乖乖順著傾之的力度靠進他的臂彎,順便遞一計委屈討好的小媚眼兒,“傾之”斂瞼輕喃。聽得小花兒胃裡一陣翻騰。
傾之想生氣,可初塵那聲輕柔的喃呢軟練一樣繞在心上,早繞得他沒了脾氣,但對旁人他可沒那麼客氣——冷厲眼鋒一掃,三伏熱天霎時秋風四起、蕭瑟水寒。書生訕訕,心道:看樣子倒像是對小夫妻,原是他多管閒事了。也不怨怪,自穿了衣服。周圍覬覦秀色的目光撞到冰山,也知好歹的收斂起來。
初塵關心投水的女子,裹著傾之的衣服扎進人堆,傾之、小花兒等緊隨其後。婦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