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正該如此!仁兄對箭營兄弟大恩大德,在下安鴻代大哥謝過,日後定有所報!尋佟仲之事,我一力擔之即可,仁兄傷勢不輕,此地亦不可久留,且隨眾回砦等候吧!郝摯,你帶眾兄弟先行,五日後我去嶺下林邊尋你。」
安鴻言語平緩,也不見有何動作,便已飄然後掠,抬頭收禮時,人已在幾丈開外。白衣翻飛間,就在空中將身子一轉,穿入密林消失無蹤,只餘最後幾字的迴音在林間及眾人耳中迴盪。倏忽之間,眾人只覺眼前一物閃過。另一無傷的箭手陳丹張手急抓,得一小小瓷瓶,開蓋清香撲鼻。陳丹略通藥理,一嗅便知此為療傷聖藥,遂急吼吼跑回谷中送與二重傷者服下。
陸大安久在軍中,見的多是結陣劈刺攢射,卻從未見過江湖中如此高明的身手,瞠目結舌中將對佟仲的擔心放下許多。在郝摯的引領下與眾箭手一一見禮、互通了名姓,又說起巨木陣藏林童屍身一事。眾箭手致謝再三,分出幾人與陸同去將林童葬了,這才回谷做了背架,負著谷山與李七回砦。至晚,斷臂的李七甦醒過來,雖是臉色蒼白、疼痛難忍,但已可攙扶著行走。谷山服了傷藥後卻是不見起色,仍然如傷後一般氣若游絲,毫無知覺。
眾人尋了一個可背火光的山坳升起篝火、煮些吃食。安頓好傷者,尚能活動的箭手四散開來去巡哨,陸大安也要跟去,卻被郝摯死死留住歇息。陸見箭手們紮營巡哨頗有章法,既有行伍之勢,亦有獨得之妙,忍不住出言相詢。郝摯感念其送箭入谷之德、喜他勇武直率,又在日間路上問知了佟陸前事,心中疑慮盡去,遂展顏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神箭營雖在富平中為西軍軍中一營,可這幹人馬中除當日吳經略自各營調撥外,卻多有江湖草莽,因此營事上江湖習氣重了些。當日隨軍潰退,得出生天的我等十二人更是跟隨將軍久了的,學了將軍功夫皮毛,才逃了性命出來。我家將軍自少為折氏不納,一向離府州遊歷在外。雖是略有悽慘,卻也因此結交了許多英雄,做出許多大事來。割牛城五箭退西賊時只有佟仲一人相隨;赤翎箭連破太行山三十六匪砦時本是匪首的陳丹、謝寶和李七拜服將軍,自願追隨左右;助韓五爺於幫源石洞中生擒反賊方臘時收降了谷山、高誦、晏虎和白小六;同折二將軍破巨寇宋江、連珠箭射死花榮時折服了老將軍麾下隊正林童;田力、魏慶乃吳經略於富平戰前調撥。算來,除田力、魏慶外我十人聚首於將軍處也近七年了。富平血海俱是安然,誰知在此山僻喪身失命、生死兩隔!」
郝摯黯然一嘆,繼而仰首向天,微微側著臉只將一雙眼往火光暗影中藏。陸大安不知如何安慰,又想起不明死生的佟仲,心下亦是不樂。傷了臂膀的高誦和白小六坐在另一旁,靜靜的聽郝摯對陸講解。白小六隻十八九歲年紀,少年心性又生就詼諧性子,此時見場內氣氛轉悲,於是便打諢道:「你這郝摯,偏能賣弄他人!我等舊事被你講了個乾淨,陸大哥卻尚不知你這廝鳥來歷如何呢!」
郝摯聞言,抬手假扇火炭煙氣飛速拭了下臉頰,笑罵道:「你等這群潑漢,不是匪類,便是江湖。講給陸大哥聽,是抬舉你等哩!我只不過一個山中獵戶,在集市賣野味時恰巧遇見雲夫人。得夫人賞識,抬舉我做了個護院。將軍與韓五爺在京口慶功,夫人隨了將軍,我才有幸跟從將軍左右。說起來,是家奴般的人物,怎能和你等大俠客大英雄相提並論?」
陸大安聽郝摯提起雲夫人,又見到他臂上依然繫著的兩段黛色絲絛,於是記起與佟仲在荒村中所遇妖女的言語。正踟躕著尋思要不要問問這雲夫人是何許人,火旁僵臥的谷山忽然呻吟了幾聲。圍火團座眾人急過去探視,輕聲喊了些句,卻只是不醒如舊。斷臂的李七本已昏沉沉睡去,被眾人輕喊驚得略醒了醒,討了些水喝又再次睡下。
兩番攪擾了些時候,郝摯要去尋巡哨的箭手換崗,耐不住陸大安的求肯,只得讓他也去換了個箭手回來歇息。陸大安得了差事,便把問雲夫人的事忘在腦後,值夜至近三更,回到篝火邊架不住疲累痠軟,一倒地便呼嚕大起、沉沉睡去。
如此又行了三日,過了荊棘遍地、怪石崢嶸的木門道,便到了岷江、白龍江交匯的花溪峽。岷江如怒龍般衝入峽中,拍岸擊石,翻騰咆哮,使人望之暈眩。幸有一窄窄木橋跨江而過,才免去眾人沿谷攀援之苦。陸大安一生懼水,緊緊抓著郝摯的衣角尚被唬的面無血色。眾箭手也大都面露驚懼之色,唯有郝摯一切如常,背上負著谷山,仍有閒情為陸大安講解此木橋乃當年鄧艾父子領魏兵行陰平小路所造,故名鄧鄧橋云云。
循岷江向南,便上了去往玉壘關的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