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了迎頭幾棵大木,谷中全貌便盡收眼底。此谷方圓不過數丈,四壁高崖聳立,無法攀援而出,正是兵家絕地。谷中一側,躺著一個斷臂人,生死不知。被老者踢飛的紅面箭手在斷臂人旁倚壁半臥,人事不醒、氣若游絲;適才四名持劍攻蒼髯老者的箭手有兩人臂膀重傷,不能發矢。此時若有敵強攻,恐谷中人眾將一網而盡。
陸大安見谷中悽慘,心中又懸念佟仲安危,面上大是不樂。扶陸大安箭手與他心意一般,只是撕布為其裹傷,亦是默而無言。谷中一干人等,已歷經幾日死守苦戰,人人帶傷、身心俱疲。如今皆認生機幾近於無,個個或臥或坐、閉目養神,只待最後廝殺一場,拼個與敵攜亡。
箭手將陸大安所受創口細心裹好,怎奈缺醫少藥,無法一一止血。好在陸身子強健,又習慣了受傷帶創,除卻疲累發冷,倒也不覺得太過難熬。正瞑目昏昏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傳入雙耳。他心中一驚,緊握刀柄便要跳起,可雙腿乏力,只能以刀撐地,緩緩起身。
腳步乍停,人聲已現,留守谷口的箭手迴轉道:「谷外強敵增兵大至,遠望去貌似追佟仲那二十餘人。佟仲只怕只怕是不好了!你我兄弟也準備準備追佟仲行走了吧」
陸大安聞言心裡一酸,搖晃著身子便向谷外行去。尚能殺敵的箭手也昂然持弓出谷,剩不能發矢的二人對視一眼,繼而一笑,亦抽出短劍跟隨。轉出谷口之路甚短,數息間便至。此時眾人心頭沉重,卻顯得這路程也長了起來。待大木消失,谷口豁然,卻未見報信者所言救兵。放眼一眺,只有一條鮮血死屍鋪成的道路從遠處密林中延伸而來,路的盡頭跪著那披頭散髮的蒼髯老者。老者滿面猙獰,喉嚨中嗬嗬有聲,捂著頸前的雙手指縫中鮮血四溢。
第03章 白衣青劍林邊現 紅粉虎將砦中尋
老者身後不遠處背身立著一人,竹青色幞頭繫帶飄飄,淺荼色圓領長袍白滑勝雪,左手負於後,右手提一劍,劍尖下垂,血滴未盡,自有一副幽淵氣度。
未幾,老者氣絕,轟然倒地。眾箭手驀地發一聲彩,也不顧身上傷勢,呼喝著往背身那人處奔去。那人聞彩聲,微笑轉身道:「安某來遲一步,眾位兄弟可好?」
尚在原地呆看的陸大安雖已明白此人是己方強援,但佟仲不在,也不好冒昧上前,於是瞪了一雙眼仔細觀瞧。只見那人一字濃眉、亮眸龍眼、山根連額、鼻樑隆起、耳輪分明、唇紅齒白、申字臉型,一幅文士打扮卻隱隱透出些道骨出塵。眾箭手雖是狂喜之中,卻也只是奔至他身邊口稱公子、感激行禮,不敢與他若眾箭手之間那般勾肩搭揹著呼號大笑。
白衣人回劍入鞘,團團回禮後愕然道:「怎麼不見其他人,只有你們六個?」
眾箭手聞言黯然,絕境逢生的歡喜消弭無蹤。白衣人抬眼一掃,喚那把守谷口的箭手道:「郝摯,你來說。」
郝摯面上一悲,拱手道:「安公子,我與陳丹、謝寶、白小六、高誦五人奉折將軍令出陰平道、過白龍江接應打探訊息的兄弟。在花溪峽外不遠,見到暗記,於是一路尋至此。在前面密林中正撞見林隊正、谷山、李七、晏虎與金狗戰在一處,便趕了上來助戰。本來有我等相助,已射退金狗。可金狗陣後突出一群武功高強的宋人,殺的兄弟們左支右絀。我等結巨木為陣,使將軍所授八門箭陣方堪堪抵住。兄弟們殺傷雖多,怎奈箭矢不敷,只得棄了巨木尋路退卻。」
說到此處,郝摯由悲轉恨,一指地上老者屍身憤然道:「這老賊趁我等向後、箭陣有隙,衝突向前、一劍砍斷李七臂膀。林隊正股間首創,行走不利,於是捨命纏住老賊為我等斷後。退卻路上,晏虎泣訴,我才知與他同行的田力已在幾日前被一妖女害了。我等退至此處小谷,被老賊率人趕上。李七昏厥,只剩我等七人能戰。幸有谷山機智,每每按敵變化將八門箭陣舍卻一門,加上夜色已深,才擋住敵兵攻擊。眼見矢盡,谷外佟仲大哥詐稱將軍,騙走了圍兵半數;又得那位使刀的疤臉兄弟奮力送箭矢入谷、拼了性命的攔敵廝殺,方使我等得見公子面目。可谷山被那老賊踢中心窩,怕是不好。佟仲大哥騙去的敵兵已返來且被公子殺盡,可他卻仍不見蹤影,不知是不是」
陸大安在一旁聽郝摯言語,心中一時悲愴,緊接一陣自傲,待聽到最後含悲言佟仲,終忍不住高聲道:「這位郝兄弟有甚好哭泣?不如求這位公子與我等無恙者四散尋找,也好儘速援救。若是唉!沒有若是!定然是無事!」
白衣人見陸大安言語豪爽、整個人從血水裡撈出來一般尚且自稱無恙,心下暗暗欣賞,點頭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