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了。雍臣邊不介意,他更不會介意。
“是。”她放下手中樂器。
“這是什麼?”他打量她擱在腿上的奇怪樂器。
“噫?”她短短一怔,釋笑,“這是葫蘆絲。苗人的一種吹湊樂器,就像漢人吹的管簫或笛子。”
他的疑問得到解答,也不過多放心思在樂器上面,轉道:“你的漢語很好。”
她一時怔忡,目光絞在手中的葫蘆絲上,半天不言語。月光沾上她的銀飾,幽幽冷冷,清昧寒涼。過了半天,她輕道:“我爹是漢人,年輕的時候來到雲南,病中被前任教主收留,從此就在這裡住下來。我娘是苗人。爹孃成親後,爹就留在摩奈聖教,教苗人說漢語、習漢文。現在,很多南北商人到雲南購茶,交流也多起來。小時候,爹常說中原雖然是動亂之地,江南風景卻很美。爹總說有空帶娘和我回家鄉看看,每年都這麼說,可惜”聲音漸漸低下去,徐徐尾音中有一絲不難捕捉的嚮往。
“你爹”
“已經過世了。”她歪頭,“爹的身體一直不好,過世兩年後,娘因為太過思念爹,積鬱成疾,不久也離開了。”
“你想離開嗎?”
她驚訝地看向他。
“你如果想離開摩奈聖教,我可以帶你走。”他將自己的句意解釋清晰。她語中的嚮往他聽得出來,之所以願意幫她,是因為
對他來說,容貌的美或不美,只是其次。在她身上,有一種東西吸引他。那是他不止一次在自己眼中看到的熟悉情緒——
壓抑!
一種經年累月積聚而成的壓抑,儘管一閃即逝,但她眼中熟悉的隱藏卻瞞不過他的眼。畢竟,對這種情緒他駕輕就熟。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流露出這種眼神?與他一樣嗎?無論怎樣都好,只要她想離開,他一定幫她,算是對她同病相憐吧。
他一向少有善心。
“你不會有任何麻煩。”就算有麻煩,他也會收拾乾淨。
這算是邀請?她終於消化掉他的話,心思微轉,卻不知說什麼好,一時怔在原地。
“你想嗎?”他傾了傾身,向她靠近了些。
這人她怵然一顫,驚覺俊容在眼前放大得太過了些,這種親暱的距離不是她應該得到的。下意識地搖頭,她站起身,慌道:“夜沉了,花信不擾祝公子休息,告辭。”匆匆跑遠,身影轉眼隱入灌叢。
他獨自一人坐在石上,俊色容貌映著銀華月光,無塵到眼,彷彿疏梅相見。突地,他唇邊迸出一道輕笑,笑聲隨風而化,融入月光的碎片中,了無痕跡。只是,那笑意軟化了俊容的剛毅稜角,仿若黃河之水瞬間澄清。
看來,做善事也是一件麻煩又高深的事啊
想不到第二天,她竟然主動找上他。
當日一早,雍臣邊備了早餐請他共用,興致所來與他對了幾招劍。
雍臣邊是高手,但還不到深不可測的地步。若是一年前的他,大概與雍臣邊平分秋色,現在的他卻只需要六成功力就能全力捕捉雍臣邊的動向,或許,沒有性命相搏也是原因之一。虛晃一招讓雍臣邊贏了先機,他假意不敵,收了劍。雍臣邊沒說什麼,一邊的三位長老不知怎麼回事,紛紛落場要和他切磋,猶以龍晟為最,拳路老辣,招招要害。他對拳法沒什麼研究,若是夜多窟的蝴蝶在此,或許會拳興大發與龍晟過上五百招,他卻沒這個耐心。
龍晟故友之子被他殺了,心裡多多少少意難平,以切磋為名行刁難之實也說得通。他能理解。
但理解歸理解,他可不想無故捱上一拳。
原本他只以四成功力與龍晟對招,偏偏老人家越打越血氣,拳風勁招之間漸漸染了殺機。這可不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這道理他懂。不過還有常言說:薑是老的辣。
他討厭吃辣姜。
身影飛閃,趁龍晟躍上半空之際,他運功七成一拳擊出,隨即收勢抽身,不再動作。俊容半斂,大袖之下,雙拳已是微緊。
不動,是怕自己難以壓制突湧的殺氣。
龍晟半空受拳,落地後臉色青白交加,最後還是雍臣邊出聲打岔,讓他退下。
約半個時辰後,滿頭銀光閃閃的花信來請他,說聖女邀他指點棋藝。
他的棋藝很普通,下幾盤就可以,要他破解什麼千古棋局就免了。原想推辭,對上她一瞥而過的眼時,他改了主意。正好雍臣邊有教事處理,他隨花信到竹樓和聖女下了半天棋。聖女很健談,棋間偶爾吟吟詩,感慨幾句,他聽著,適當時應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