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更是可憐了他一把老骨頭,還巴巴地跑到我跟前。
這樣的父親使我肅然起敬,深感同情地向他矮身行了禮道:“讓水君久等了,姑姑命我到凡間”
還沒等我說完,水君急切應著:“好,好,只要幽冥司主肯幫這個忙就好。”
我訕訕地笑著,我雖應了這差事,心中卻並無計較很是沒底。更不想讓這風燭殘年的水君白白高興一場。穩了穩心神道:“不知水君可否將令公子的命格拿出來,我好去人間尋他,且”
又是沒等我說完,水君連聲應著:“好,好,快隨我來。”轉身帶我繞過前殿,到了一處偏殿。
他將一摞本子放在我眼前,道:“這些,這些都是遲涯所經過的命格。”
因我只聽過凡人的命格,並未曾看過這種寫好的命格本子。本性使然,便伸手抽了一本出來,翻看。
這一世是講:遲涯是個大戶人家裡家生的奴才,所謂家生奴才是指這家奴才生的兒子是奴才,兒子奴才生的兒子還是奴才。猶如君王世襲制,如此一來子子孫孫無窮盡的皆是奴才身份。這悲劇的開端是不是註定了悲劇的結果呢?
我翻開下一頁,寫的大致是:遲涯與這大戶人家的小姐,雖身份懸殊卻偏偏硬要在一起,在遲涯與這位小姐齊心協力的、軟硬兼施的反抗之下。終於,他們還是沒能在一起,遲涯一家被趕出宅子,而這位小姐終於接受了事實,嫁了門當戶對的人家。遲涯卻是個痴情的,妄想在新娘出嫁那天把新娘搶回來,這不自量力的行為更加註定了悲劇的結果。結果是遲涯被打成殘廢,家中貧寒沒錢治病,就一命嗚呼了。
我滿含惋惜之色,暗道:可惜了這般敢於衝破現實束縛的愛情。放下手中這本,又隨機翻開另一本。
這一世的遲涯不僅擺脫了貧賤的身份,還是一國君主。這是個喜劇的開端,但既是發生在遲涯的命格里,無論這一世有著多麼喜劇的開始、多麼喜劇的過程,都無法改變悲劇作為結束的單一風格。
果然,這位雖貴為君主,卻是個昏君。終日不理朝政,急得他的臣子們天天苦言相勸,不要沉迷於後宮美色。可他在那烏煙瘴氣的後宮一呆便是三年,三年都不曾出來過。後宮三千仍覺不夠,各地廣招美女,以至於誰家有未出閣的女子都不敢與外人道,暗地裡草草嫁了,隨便哪個男人也好過他們的絕代昏君。
最終,這個原本富饒的國家,在他十年的名義統治下,被別國吞併。當然,自古以來,亡國之君向來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慘死在敵軍刀下。他成為史官筆下最為著名的亡國君主之一。
我略帶鄙夷地放下這本,想他這一世的所為頗像尚在仙位時的他,不過是身邊的女人沒有這樣多罷了。
沉思中感到一雙眼睛正巴巴地瞅著我。恍然想起我是要去救人的,而不是在這裡欣賞司命的寫作文采,然後總結他寫作套路的。畢竟我不上學堂,所謂的寫作模版與我無甚用處,趕忙回到解救遲涯於水火的思路上來。
我微微皺眉掩飾剛才的神遊之色,向水君道:“這司命太狠毒了些,孰不知落筆便是決定了人的命數麼?”
聽我這樣說,水君眼底再次有霧色泛起,嘆息一聲,指著放在表面的半舊本子與我道:“嗯這本是現在的”頓了頓,猶豫地指向旁邊的一摞續道:“那些是以後的。”說罷,抬手不經意間抹去將要縱橫而出的眼淚。
即使之前對司命的故事略有耳聞,今日看到才真是被他折服。這摞得像山一般的本子,故事再多也是保質保量,其中曲曲折折的情節毫不吝嗇地加在遲涯的身上。若不是知曉天君的諭旨,定以為這遲涯調戲的正是他司命心尖上的人,假此公報私仇。
遲涯的此番經歷正是應了凡間的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為那方十餘年不見雨水塵世的想想,也算是便宜他了。
我眼睜睜地瞅著填滿一屋的本子,多少還是安慰道:“水君不必太過憂心,”說著抄起那本遲涯這一世的本子:“我只拿這本,好知曉他姓甚名誰,此生歷的劫難,尋他的所在。”
轉身看向水君,正好撞見他滿懷期待的眼神。我瞭然他心中所想,定是以為這一世便能把他寶貝兒子帶回來。
我既看出來他的心思。便不好說什麼“後面的那些,今日不便攜帶,過些時日再來取”之類的喪氣話。只得道:“後面的那些嗯,想來是用不到了。”
水君聽我如此有把握,感激之色溢於言表,竟朝我深深一拜。我區區幽冥小仙怎受得起這個?趕忙扶起他,誠心誠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