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透出一份薄薄涼意:“或者我殺了你,再逃出去。”
杜柏欽面色平靜無瀾,修長食指在桌面輕輕一扣:“好辦法。”
司三站在外廳的櫥櫃前,輕輕地擦拭一個水晶醒酒器,聞言手都不禁輕輕一抖。
她是認真的,她不是開玩笑,杜柏欽一定也聽得出來。
蓁寧打了一個酒嗝,推開椅子朝他屈膝行了一禮,上樓去了。
杜柏欽獨自在餐廳坐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往書房走去。
深夜的書房,他合上宗卷,電腦熒幕的光看得有些暈眩,於是起身坐到了沙發上,探身從茶几桌面上取煙。
無磷火柴燃起松木香片的一霎,火光微微一閃。
手指有溫熱傳來。
杜柏欽將臉湊上去,點燃了咬在嘴中的雪茄。
醫生早已明令禁止他吸菸,他亦已經儘量節制,但還是沒辦法戒得掉。
看到她為將茉雅的出現而賭氣,竟然有一刻,是心裡是喜悅的。
看到她不再若無其事,不再冷淡自持,她面具中的一小道縫隙,原來是會生氣會有情緒,卻沒有想到,鬧了一場最終的結果,是她將他推拒冰封到了千里之外。
蓁寧就是有辦法和他談笑自如,連神態口吻都無一絲多餘情緒,起初他以為那是她的偽裝,可是事到如今,他甚至都分不清,那個愛著他的她,是不是,其實才是她的偽裝?
他知道她說得句句都對。
只是他聽得心裡難受。
她怎麼可以冷靜到了這般地步,將兩個人過去未來都剖析得再無一絲出路。
她難道不會時常想起年輕時候兩人在上完課的夜裡,雪地裡穿過牛津街回家的路上,他將她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兩天不著邊際地聊著天,那時她愛笑又愛鬧,簡直要吵醒了漫天的淒冷星光?她難道不會懷念在闊星臺那一夜的重逢之後,他帶著她在泛鹿莊園的霧中散步,她有沒有真的感受到,他是認認真真地考慮未來,還有滿心歡喜地想要給她一個安妥溫暖的家?她難道不會覺得經歷了那麼多事付出了那麼大代價,人卻仍然是身不由己地漂浮在政事風雲更迭權貴陰謀算計中,他們爭來爭去最後輸掉的其實是彼此?他可不可以告訴她,他報仇過後的虛空和寒冷,他入眼滿目繁華都是過眼雲煙,他其實——一日比一日地更心生疲倦。
如果見不到她,他會心慌難安。
可是將她留在身邊,他卻不知道如何安頓她。
她過去在他身邊時,他一直還沒有來得及給她名分,他將她綁在身旁,可是卻不能夠給她一個正確的位置,如今他和將茉雅有婚約在身,他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辜負未婚妻,他心裡最大的恐懼,是也許他註定留不住她。
留不住她,這樣的感覺彷彿回到當初,她在消失了近半年之後在迪拜跟她提分手,口口聲聲說不再愛他,那夜他從她樓下將車駛走,開著車在路上亂竄,簡直恨不得直直一腳油門,將對面那片耀眼的車燈撞成一地粉碎。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恐懼讓心頭都微微地發抖。
他只是越來越不明白她。
她的眼底越來越沉默如秘的星光,她對他冷淡曖昧不明的態度,她身上漸漸消失的他曾經最熟悉的明亮溫暖。
還有她海底針一般的心事。
有許多次,他看到她驟然抬起頭,看他的目光——彷彿一個陌生人。
肺腑之中有一絲寒意浮起,杜柏欽動了動身子,將煙撳滅,手卻有些抖。
他按了按胸口忍不住側過頭咳嗽起來。
他斷斷續續咳得難受,終於引起外面的動靜,傭人不敢靠近他的書房,低低的腳步聲止在了外廳的門口,一會兒傳來司三的聲音,一貫恭謹之中帶了幾分急切:“殿下?”
杜柏欽皺皺眉,嗓音沙啞:“沒事,都下去睡吧——”
司三答應了一聲,還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加了一句:“殿下,也很晚了”
杜柏欽壓了壓眉頭,推開門走出去,傭人已經捧了溫熱的茶候著。
杜柏欽取過那杯茶喝了一口,擱下轉身往樓上去了。
☆、30
蓁寧在秋天第一場雨落下的時候,提交了第一份香精樣本。
司三都有些驚訝她的速度:“束小姐;這麼快?”
蓁寧對這位主管先生倒是禮貌周全;好脾氣地笑笑:“府上好吃好喝,不敢怠慢。”
司三笑了笑:“好;好。”
首都康鐸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