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併同行的又多了些。
臨走前,冬小急嚷著要跟了去,川戊不耐,一腳把他踹下了驢車才算事。冬小還挺委屈,眼裡憋了一泡淚,誰瞅著都覺可憐。
川戊就黑了臉。
“你給我安安穩穩呆在家裡伺候大哥,出點差池就扒了你的皮。”
抗議無效,最後,冬小也只能扁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一眾人繼續浩浩蕩蕩地消失在白霧中。
而川戊領著的一幫人,一路上走得卻是又慢又艱辛。其實,想快也快不得。全城統共只有一架驢車,還是三年前川戊跑去山裡貓了整月獵回只人熊去無上城換回來的。這次雖然多虧阿江趕來一架牛車,但比起要拿去換日用的皮毛獸肉,兩架車不過只擔了毫釐。於是,一同前去的人無一不是各自負了重擔。又是隻能靠腳丈量,當然快不得。
走到晌午時,前後也不過出了五十里,不尷不尬。天又是極冷,飢腸轆轆地也走不了路,無奈裡,只能停下來稍作休息。川戊挑了棵稍遠處的樹靠著坐下了,然後便是抬頭,無言看。
咕嚕,咕嚕。
五臟六腑誠實地尖叫著,胃裡更像是燒了一把火。下意識覆上自個不爭氣的肚皮,川戊又開始笑。這六年裡,似乎一直都餓,餓得恨不得敞開了肚狠狠吃上三天三夜。卻也只是幻想。能維持著每日一餐不餓死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哪裡還能尋到連吃三日的東西。
東想西想的,似乎更餓了幾分。免不得又開始懷念起頭天夜裡吃到的豆花,還有那一疊烙餅。捨不得吃的烙餅,臨行前還特意囑咐了冬小娘一定熱好了伺候川巳吃下。
肯定是人間美味。
又想,這次去無上城換口糧日用時,如果咬咬牙,其實也可以換回一升半升的細面。若是有了細面,回頭就能多烙幾次餅給川巳吃,那簡直再好不過了。
然後,川戊使勁嚥了一口唾沫,一巴掌拍死了那點可憐幻想。要換的東西太多,鹽巴,油,藥材,布,哪一樣不是得大堆的皮毛來換?就是換那一升的細面,倒不如換成兩斗的粳米來得實在些。
得出結論,川戊就垂了眼,那點笑與餓,也灰溜溜地滾遠了。也是在垂眼之後,餘光撇到了腰間掛著的玉。自出生時便已戴在身上的玉,是身份的象徵,如今,瞧在眼裡,居然就成了香噴噴的細面。
川戊又笑了。
之後剩下的半程,走起來也變得輕飄飄。趕到無上城時天已經黑了,自然換物要挪到第二日。之前每每到無上城中,所幸城郊有破廟,才免得露宿荒郊的悽慘。這次也不例外。一眾人吵吵嚷嚷地進了破廟安頓下來後,川戊便獨自一人出了廟。在城中東拐西拐的,最後停下來時,眼前多的是一幅白旗隨風搖盪,白底上偌大黑字格外的醒目。
當。
當天下可當之物,當盡天下。
“我要當。”川戊低聲說著,像是做了什麼可恥事樣。
“流當還是死當?”櫃檯後的大掌櫃把玩著手間玉,燭火映得臉上明明滅滅。
“有什麼區別?”
“既是流當,便有回贖的期限,當金也稍嫌低些。死當,自然就是從此舍了這物什。”大掌櫃微微笑。“好玉呢。”
“死當。”川戊別開臉。
“好。當金二十兩。”大掌櫃隨手將玉放回櫃檯,眼直勾勾看回來。“若是同意,便籤字畫押。”
“這是南越滇玉,你只給二十兩?”川戊瞪大了眼。“就是兩千兩也覺少!”
“縱是天子玉璽擺在這臺上,無人敢買,自然也值不得錢,更何況這刻了名號的玉。若非老夫喜愛這玉想私下裡珍藏了,莫說二十兩,就是二兩也不見得有人會出。有人要的物什才配的上價值二字。無人問津的東西,價值連城也不過是一文不值。”
一番話,居然就叫川戊沒了反駁的詞。咬牙半晌,心一橫。
“好。”
最後,還是緊緊揣著那二十兩奔出了門去。要去買面,買藥,還要買上一盒川巳愛吃的珍珠茯苓餅。啊,最後,還有阿江。一盒胭脂,或者一支珠釵,算是謝謝她的棉衣與烙餅。
川戊笑得忘形。
所以,到底不曾知道自個兒離去後緊跟著另一道身影閃進了當鋪。
彼時,當鋪內大掌櫃正細細把玩著典來的玉,真正愛不釋手。二十兩就能擁了這值萬金的寶貝,就是整年不開張也該值了。太過開心的人,所以不曾察覺悄無聲息進了店的主。等到意識到眼前有些昏黑時,下意識抬了頭,才陡然驚覺店裡多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