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和溫暖。
那是一種我預料不及的親密——彷彿是一種綿密而悲憫的吻;我眼角的淚水被一點點的溫熱給舔舐掉。
我尖叫著,慌亂的睜開眼睛——他醒了,臉就在我眼前,不足十厘米的距離,俊美如玉的容顏,令人不安的溫熱氣息。他俯身,專注而心疼的看著我,說,怎麼了?
這是我沒有想過的吻,就在這一刻發生在我和他之間。頃刻間,只感覺心裡好像幾百幾千只小鹿在亂撞。我錯開他的眼神,不知道做何言語。
我竭力平穩了自己的呼吸,腦袋裡一片漿糊,尷尬的起身,卻依然不知所措,我說,我,我,沒想到這、這麼快
他先是一愣,突然明白了我的話,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成年男子特有的戲謔和曖昧,又夾雜著淡淡無奈。這種表情,是我第一次從他的眼裡發現。讓我心動卻也讓我惶惑。
他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指了指端坐在我們中間的“冬菇”。
“冬菇”也很無辜的看著我,用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貓爪子,衝我“喵嗚——”了一聲,大概是抗議的方式告訴我,你眼淚味道差極了!
我知道自己居然誤會了他,頓時臉紅的像個熟透的蝦子,覺得面子裡子都丟光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晴天來倆霹靂,劈死我算了;或者給我個老鼠洞,讓我躲進去了斷此生。
他依然只是笑,那種笑很溫暖,如同春天的漫山遍野的山花一樣,不覺間就會鋪天蓋地,四海潮升。
大概是怕我尷尬,他沒繼續取笑我。
他下床,洗漱後,從井裡給我端來一盆水。
我正在床上扯冬菇的尾巴,咒罵著,臭冬菇!讓你舔我的眼淚,舔我的臉啊!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放啊,你這臭貓!
他衝我笑了笑,將水盆裡兌好熱水,又將牙刷和口杯遞給我。
我尷尬的笑笑,接過杯子,開始刷牙的時候,我將冬菇夾在小腿中間,不讓它動彈,以示懲罰。大約過了三分鐘,他從正間裡走出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哎。
嗯?我吞了一口水,回頭望著他。
他像是討論嚴謹的學術一般,一本正經的問,你希望剛才是我?
噗——我一口水全噴在他臉上。
他抹了一把臉上帶牙膏沫的水,很鎮定,說,看樣子不是。你就別虐冬菇了。一隻貓,不容易。
洗漱完畢,我走出院子的時候,突然,發現魏家坪的天空藍的那麼動人。
院子雖已荒敗,雜草叢生卻也綠意勃勃,繞上牆壁的青藤雖然柔弱,卻也堅決,碧綠中開出了潔白的花兒,微小而頑強。
風兒輕輕吹過,微損的院門吱吱嘎嘎唱著荒涼而悠長的童謠;煙筒裡燃起的炊煙,嫋嫋而上與雲朵為伴;小孩的啼哭聲,母親追在身後餵飯的呼喚聲,聲聲親切這些觸手可及的溫暖雖然伴以荒涼,但卻那麼生動清晰。
我轉身,他就在我身後,白色的襯衫在晨風中微微鼓起,讓他如在天際,顯得那麼不真實。他衝我微微一笑,說,該吃飯了。
灶臺上,三隻碗安靜的呆在上面。兩隻大碗,是我和他的;一隻小碗,是冬菇的。
冬菇蹲在自己的飯碗前,整個身子是圓的,它一邊挑剔的吃著,一邊不懷好意的瞭望著我們的碗,眼神曖昧而哀怨。
他說,昨夜回來的匆忙,沒有準備,先吃點面吧!
說完,他端著兩隻碗,轉身走向院子裡。
我的鼻子微微一酸,水煮麵是我執著了一生的回憶,它讓我放棄過唾手可得的男子和幸福,甚至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這該是多大的蠱惑多大的魔力!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輕輕握住了他的衣角,有些怯怯,小聲說,我想吃一輩子。
他沒回頭,但我知道,他的眉心間一定如綻開了一朵歡悅的花,明媚而動人。他低頭,看了看石桌上的水煮麵,輕聲說,那我就做一輩子。
一輩子。
嗯。
一輩子。
彷彿回到了夜奔魏家坪前夜,面對著眾叛親離;在暴怒的祖父面前,他將我緊緊護在身後,語調堅定決絕:這輩子,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帶她走!
我輕輕的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風輕輕吹過,掠過他的衣衫,我的頭髮;我想起了那一句話:千與千尋千般苦,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的就是我們這般吧。
他回頭;試圖回抱安撫我的那一刻,院門突然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