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了另一場夢境。
夢裡,是一個低眉順目的女子,她轉臉的那一刻,似乎像是寧信一樣的容顏和淡然。她綰著髮髻,披著流蘇披肩,輕輕地走到我的床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邊的他。
她的眉心微微皺起,不曾讓人察覺,又微微的鬆開。
回頭,她輕輕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聲音柔柔淡淡,似是情深,卻用一種不經意的語調說出,她說,紅茶養胃,你啊,以後少喝咖啡。
他接過紅茶,手指微微碰觸到了她白瓷般的尾指,茶香嫋嫋,餘溫暖暖。
眼前的女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寧靜。累了,他願意到她那裡坐坐,聽她選的老歌,黑膠碟放出的歌曲,彷彿是一種心靈的滌盪;倦了,他也願意到她那裡坐坐,安靜地翻看她書架上讀書,平平淡淡的字,爭與不爭。
彷彿,他是倦鳥,而她,是守候著的歸林。
此刻,她看著他,目光變得柔軟如絲緞。
當他還是十幾歲的翩翩少年時,她就同他在一起了。
她走過了他最純白的年華,看著他從一個阿波羅般的陽光少年,變成了現在戰火不休阿修羅一樣的存在。
她微微地難過了一些,眼底的晶瑩卻不肯失落在他眼前。
她始終記得,自己曾在少女時代,因為家庭原因,背叛過他的愛。那時的她,並不知曉,他身後是一個這樣的家族,更不清楚他是一個大家族的長子。
她只以為,他是一個衣食無憂、小康之家的孩子,所以,眉宇間沒有人世間的憂愁。
後來,她跟了一個有權有勢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已有了家室,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卻不是她的愛,但卻可以給她急需的救治母親身體的錢,給了她一個偌大的會所,給了她更多的人脈。
那一年,她十七歲,與其說出賣掉了自己,不如說她出賣掉了這個叫做天佑的男子給予她的愛。
很久很久之後的年月裡,她都會想起十七歲時的純白年華里,曾有一個叫天佑的男孩兒愛著一個叫寧信的女孩兒。
最終,那個叫天佑的男孩兒知道了她的背叛。
她始終記得,那一天,他坐在桌子的對面,眼神中消失了往日的那層純透。
凌厲而冷漠。
這是一場談判,不過,他的身份不是她的戀人,而是遭遇了她插足的女人的兒子!
她死都不會想到,那個中年男人,是天佑的父親。
這個十七歲的男孩兒,在遭遇了背叛的這一天,迅速褪掉了青澀與懵懂,彷彿一夜成熟,成熟到令她陌生。
他端坐在她的對面,冷漠而剋制,他將一張支票隨手扔到了她的眼前,說,這是程家對你最後的補償,請你尊重程太太的體面和程先生的聲譽,寧信小姐。
那是的她,哭到了崩潰,她是愛他的。如果沒有母親的病,沒有妹妹未央的小,她怎麼會這樣出賣自己的青春。
她知道,從她愛上他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是她此生的第一次動心,也必將是她此生最後一次動心。
可是,她卻無臉來哭求他的原諒。
因為,她將自己的清白出賣給了他的父親。
。。。。
然而,在他被程家的保鏢們擁護著離開她身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哭倒在他的腳邊,再也不能剋制,再也無法保持理性。她只能像紅塵中普通的女子那樣,這是她最害怕失去的愛情…
他卻沒有為她停留,離開的那一刻,他低頭,笑笑,說,其實,我該謝謝你,你給了我一生最好的屈辱。
說完,他轉身離開。
十七歲,他第一次遇到了愛情。
十七歲,他也第一次遇到了背叛。
同樣,是十七歲,他第一次學會了決絕。
。。。。
天佑。
她從過往的回憶著醒來,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並將紅茶蓄滿了杯子,重新遞給他,說,你最近那麼累,就少去公司,多到我這裡來散心解悶吧。
天佑將杯子放到桌邊,搖搖頭,說,你回去吧。
她看看他,笑笑,沒有再堅持。
是的,她需要做最好的解語花、忘憂草。
這麼多年,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站在他身邊。雖然,她很清楚,自己和程天佑之間,可能性變得極小,可是,在渺茫的希望,她也想拿命一搏。
她離去前,夜風習習,拂過 小魚山的草草木木,車燈找不出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