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便是一個死字,還嫌二十年前的殺戮不夠沉重麼?茗禪陛下,絕非大氣之主,如此出言不遜,當真不把自己身家性命當回事了。
可看著已經人盡燈枯的老尚書揮著拳頭聲嘶力竭喊著‘陛下錯了’‘陛下錯了’,滿殿文武心裡反倒不是滋味起來。他們有資格面聖議事,多少都能感受到一些茗禪元年之亂前後梵陽的變化。先帝在位時,梵陽軍力昌盛,甚至三線為戰依舊穩操勝券,當年還未加封御殿炎將軍的尹蒼炎更是直接跨海殺上倭國本土,血洗倭寇,徹底剷草除根。當時梵陽軍力之盛,就算與極北蠻族對上,也有一拼之力。可茗禪元年之亂後,梵陽將領凋零,軍隊遣散,除了滄海軍一系,再無拿得出手的戰力。軍隊是最耗銀兩黃金的地方,沒了軍隊後,帝國財富累積迅速,商賈富豪層出,看似國泰民安,實則靡靡浮華,不堪一擊,所幸五年前陸妙柏從夢陽返回,說服陛下變革,這才為梵陽爭取到些許時間!
的確是陛下錯了啊,當年不論何由,摧毀掉梵陽軍系都大不應該。帝國始帝以武立國,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軍隊。居安思危才可長久,固步自封實乃坐以待斃。
這些道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都懂,皇帝能不懂?只是帝王心思不可揣摩,這麼些年來,陛下治國不可挑剔,唯獨二十年前那件事是帝王逆鱗,不可觸碰。
眾臣戰戰兢兢,等待陛下雷霆震怒,怎料皇帝只是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禮部尚書鯁直了脖子硬挺挺站在那裡,一臉視死如歸,就算陛下當堂砍下他腦袋血濺朝堂也在所不惜。古稀老人像是活夠了,當真無話不說,壓抑心裡二十載的憤懣一股腦傾吐出來,當著諸臣的面數落皇帝。
他的話句句在理,當得上忠言逆耳。只是這話說給皇帝聽,就是他失了理,帝王之事,成王敗寇,不已當下論功過,自有青史留人間。就像當年六龍奪嫡時,六位皇子為皇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哪一個不是英傑俊彥?可只有一個人贏了,那其餘五人就要被抹滅,甚至梵陽史冊上也找不到分毫痕跡。
只是皇帝並未震怒,垂眼扶額,面無表情,甚至絲毫情緒波動也唯有,彷彿並未聽到禮部老尚書聲嘶力竭振聾發聵的言語,卻聽得臣子面面相覷心驚膽寒。
“魏大人還有何話要說?若無事就先行退下。”皇帝輕聲問道,音調依舊平和,並未有何震怒。
“臣連夜起草一封《經國疏議十二策》,字字傾注畢生心血,還望對帝國應對此次劫難有所裨助。”老尚書從大袖裡抽出一封奏摺,雙手呈上,顯然如皇帝的聖旨,早有準備。
不少大臣暗自發出一聲嘆息,陛下明明已經給你一個臺階下了,老尚書你又為何要蹬鼻子上臉?陛下已經表明了不追究你的出言不遜,你又何苦往刀尖上撞?不做死就不會死,你為何還要嘗試?(nozuonodiewhyyoutry→_→)
皇帝神色終於不好看了,冷哼一聲,不言語。
老尚書像是豁出這條老命,沉聲道:“陛下,臣今日是備棺而來,無論如何,這《經國疏議十二冊》陛下務必親眼過目。”
死諫?眾臣倒吸一口涼氣,這話說出來,是大大的出言不遜啊,備棺而來,血光之災,帝王大忌!
“諸卿還有何見解?”皇帝語氣有一絲不耐,不再理會禮部尚書這老頑固。
諸臣畢恭畢敬彎腰拘禮,大氣都不敢出。皇甫茗禪雖然號稱仁主,可二十年前的血腥味直到今天都清晰可聞。
無人言語,統領文武大臣的炎將軍與月華候處身事外,如高次元的神祗,不理會這場鬧劇,老尚書佝僂的腰明顯在顫抖,雙手依舊捧著他視為心血的《經國疏議十二策》,不退半步,不讓分毫,名臣風骨傲然。
雖說老尚書的確是活得命長在找死,可滿朝大臣不禁覺得臉紅,讓一個古稀老人去上死諫,他們這些人畏首畏尾,只想保全身家性命,連一句肺腑之言都不敢說,何以為官?何以自明風骨忠臣?那顫巍巍的聲音像即將斷線的風箏,不但是在指責陛下,分明也是在打他們臉!
“對抗夢陽之事,由兵部尚書全權負責,帝國兵馬任由調動,月華候統調全國物資,以供軍需。”
皇帝起身,丟下一句“無事退朝”,便離開大殿,群臣恭敬下跪叩首,“吾皇聖明——”
整個朝會,本該發聲的御殿月華候與炎將軍守口緘默,甚至是家國家天下的大皇子也一聲不吭,倒是一個無需參與軍國大事,只在每年佳節慶時才被人想起的禮部尚書做出死諫的驚人之舉。
待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