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囊中羞澀,自己剪出來的結果;他腦袋上帶的白色方巾帽更是誇張的打了老大一個褐色補丁,隨著他搖頭晃腦的喝茶,象招牌似的搖動,他卻怡然自得。
倫四爺皺皺眉頭,“呸”的一聲,轉頭再看門前那一對夫婦打扮的人。那女的身著白衣,頭上頂著斗篷,白紗直垂到胸前,連吃飯也只用筷子夾了菜,小心的送到白紗裡吃,看不見面容。但看她穿的衣服臃腫,想來樣子也不怎麼樣。倫四爺略有些失望,再看那男的,三四十歲模樣,肩寬體闊,壯得似頭牛,卻已經謝了頂,腦袋油光水滑,只後腦還有幾縷頭髮,被他不厭其煩的梳到頭頂。但他只要一低頭吃飯,頭髮就要滑落,偏生桌子又矮,那人便只有極力弓著腰,伸長脖子,儘量讓頭保持平行的姿勢吃飯。倫四爺瞧了瞧,哈哈大笑,旁邊有知趣的人便問道:“四爺為何發笑?”他手指著那男的笑道:“好個雞窩,蛋邊生枯草。”
“哇哈哈哈哈哈哈”
四個跟班一起狂笑,紛紛稱讚倫四爺絕妙佳句。窗邊的大漢似根本未聽見般毫不動容,破落書生正在喝茶,聞言忍不住“噗”的一下全噴在桌子上,放聲大笑起來。
那男子大怒,伸出一張巨靈似的巨掌,往下一拍,掌風凜冽,眼看就要將桌子拍成碎片,對面坐的白衣女子突然筷子一伸,夾住他的手,低聲道:“別動!”那男子力道十足的一下,竟被她那雙竹筷牢牢夾住,再也動不了分毫。那男子一凜,似乎想起什麼事,立時收手,但他氣憤難平,血氣上衝,光光的頭頂漲得通紅,倒似熟透了一般。
倫四爺見他出手那一下,內力驚人,先吃了一驚,待見到他不敢動手,以為怕了自己,哈哈大笑。周圍四個跟班根本不知自己已從鬼門關走過一趟,耀武揚威地吆喝:“幹什麼,禿驢子還想翻蹄麼?”
“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倫四爺是誰,不想要腦袋了是不是?”
“依我看,這小子八成還想腦袋上少幾根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他媽的賤!”
幾個人一陣喝罵,那男子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紅,卻始終不再動手,只顧低頭吃飯不語。
倫四爺翹起腿,聽下人罵了一陣,略覺無趣,便又向周圍看去。但見左邊迴廊的另一頭飯廳裡,還坐了四個行走商人打扮的人,圍著一個圓桌安靜的喝著酒,對這邊的事充耳不聞。恰巧老闆親自端了飯菜上來,倫四爺便隨口問道:“喂,姓汪的,你這幾日生意好象還不錯,我看這店裡夥計,個個上竄下跳的忙活。”
汪老闆早笑爛了臉,一疊聲的道:“託您老福,託您老福!您還別說,整一年都是清湯寡水的,就今兒個您老來,嘿,一大早就有個行走商團在小店歇下了,人嘛說多不多,就七八個人,賞起銀子來那可不含糊您老別介意,小人斗膽說句不中聽的話十兩一錠的銀子,賞起來跟賞泥似的,哎喲,這窮鄉僻壤,能這麼賞人的,除了您四爺,還真沒見著幾個了”
倫四爺嘿嘿一笑,看著手中的酒,道:“你倒會說話,我幾時賞你十兩一錠的銀子來著?老糊塗了,還有膽子來跟我算計得,待會兒爺酒喝好了,賞你就是了。”
汪老闆笑得一臉的肥肉亂抖,正欲再說兩句,一個夥計在堂口大聲叫喚,他只得陪笑兩聲,肚子裡翻腸倒肚的罵著去了。
“什麼什麼?你娘死了!”
“我娘好好的,柴火沒了。”那掌夥的夥計毫不退縮。
“柴火沒了,到後院劈去呀,你幹叫我幹什麼,沒看見我正在陪客嗎!”
“沒人手了。”仍然很乾脆。
“火房沒人?你想死了!阿貴呢,小豆子呢,都挺屍去了?!”
“今日客人特別多,還有一位客人要在房間裡用飯,廚子老張借了阿貴,正要上去侍侯。小豆子倒真死了老子娘,前日就回去了。還是你準了的。”
“就沒人了?”汪老闆一挽袖子,準備動手打人了。
“有倒是還有一個:前日吃霸王飯的那個老頭。”
“人呢?”
“你不是罰他掃廁所麼。”
“叫他去劈柴!”
“他太瘦了,老闆,人又老,”掌夥夥計吐口唾沫,語重心長的道:“外面又賊凍,搞不好把老命搭在木墩子上,我們還要掏收殮錢。”
“叫阿貴去劈柴,讓那老東西去送飯!”
“是。”
“回來!叫他洗乾淨點,叫金老頭找件衣服換了再上去,別給老子再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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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