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在窗前度過的。當她掀開窗簾的一角時,她的心便在那春天的街道上行走了。
此刻她就站在窗前,透過那一角玻璃。她看到街上的行人像螞蟻似的在走動,然後發現他們走到了一起,他們圍了起來。她看到所有走到那裡的人都在圍上去。她發現那個圈子在厚起來了。他在街道上盤腿而坐,頭髮披落在地,看去像一棵柳樹。一個多月來,陽光一直普照,那街道像是塗了一層金黃的顏色,這顏色讓人心中充滿暖意。他伸出兩條細長的手臂,好似黑漆漆過又已經陳舊褪色了的兩條桌腿。他雙手舉著一把只有三寸來長的鏽跡斑斑的鋼鋸,在陽光裡仔細瞅著。
她看到一些孩子在往樹上爬,而另一些則站到腳踏車上去了。她想也許是一個人在打拳賣藥吧,可竟會站到街道上去,為何不站到人行道上去。她看到圈子正在擴張,一會兒工夫大半條街道被阻塞了。然後有一個交通警走了過去,交通警開始驅趕人群了。在一處趕開了幾個再去另一處時,被趕開的那些人又回到了原處。她看著交通警不斷重複又徒然地驅趕著。後來那交通警就不再走動了,而是站在尚未被阻塞的小半條街上,於是新圍上去的人都被他趕到兩旁去了。她發現那黑黑的圈子已經成了橢圓。
他嘴裡大喊一聲:“劓!”然後將鋼鋸放在了鼻子下面,鋸齒對準鼻子。那如手臂一樣黑乎乎的嘴唇抖動了起來,像是在笑。接著兩條手臂有力地擺動了,每擺動一下他都要拚命地喊上一聲:“劓!”鋼鋸開始鋸進去,鮮血開始滲出來。於是黑乎乎的嘴唇開始紅潤了。不一會鋼鋸鋸在了鼻骨上,發出沙沙的輕微摩擦聲。於是他不像剛才那樣喊叫,而是微微地搖頭晃腦,嘴裡相應地發出沙沙的聲音。那鋸子鋸著鼻骨時的樣子,讓人感到他此刻正怡然自樂地吹著口琴。然而不久後他又一聲一聲狂喊起來,剛才那短暫的麻木過去之後,更沉重的疼痛來到了。他的臉開始歪了過去。鋸了一會,他實在疼痛難熬,便將鋸子取下來擱在腿上。然後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氣。鮮血此刻暢流而下了,不一會工夫整個嘴唇和下巴都染得通紅,胸膛上出現了無數歪曲交叉的血流,有幾道流到了頭髮上,順著髮絲爬行而下,然後滴在水泥地上,像濺開來的火星。他喘了一陣氣,又將鋼鋸舉了起來,舉到眼前,對著陽光仔細打量起來。接著伸出長得出奇也已經染紅的指甲,去摳嵌入在鋸齒裡的骨屑,那骨屑已被鮮血浸透,在陽光裡閃爍著紅光。他的動作非常仔細,又非常遲鈍。摳了一陣後,他又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陣。隨後用手將鼻子往外拉,另一隻手把鋼鋸放了進去。但這次他的雙手沒再擺動,只是虛張聲勢地狂喊了一陣。接著就將鋼鋸取了出來,再用手去搖搖鼻子,於是那鼻子鞦韆般地在臉上蕩了起來。
她看到那個橢圓形狀正一點一點地散失開去,那些走開的人影和沒走開的人影使她想起了什麼,她想到那很像是一小攤不慎失落的墨汁,中間黑黑一團,四周濺出去了點點滴滴的墨汁。那些在樹上的孩子此刻像貓一樣迅速地滑了下去,腳踏車正在減少。顯然街道正在被騰出來,因為那交通警不像剛才那麼緊張地站在那裡,他開始走動起來。
他將鋼鋸在陽光裡看了很久,才放下。他雙手擱在膝蓋上,休息似地坐了好一會。然後用鋼鋸在摳腳背裂痕裡的汙垢,汙垢被摳出來後他又用手重新將它們嵌進去。這樣重複了好幾次,十分悠閒。最後他將鋼鋸擱在膝蓋上,仰起腦袋朝四周看看,隨即大喊一聲:“”面板在狂叫聲裡被鋸開,被鋸開的面板先是蒼白地翻了開來,然後慢慢紅潤起來,接著血往外滲了。鋸開面板後鋸齒又擱在骨頭上了。他停住手,得意地笑了笑。然後雙手優美地擺動起來了,沙沙聲又響了起來。可是不久後他的臉又歪了過去,嘴裡又狂喊了起來。汗水從額上滴滴答答往下掉,並且大口呼哧呼哧地喘氣。他雙手的擺動越來越緩慢,嘴裡的喊叫已經轉化成一種嗚嗚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輕。隨後兩手一鬆耷拉了下去,鋼鋸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腦袋也耷拉了下來,嘴裡仍在輕輕地嗚嗚響著。他這樣坐了很久,才重新抬起頭,將地上的鋼鋸撿起來,重新擱在膝蓋上,然而卻遲遲沒有動手。接著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血紅的嘴唇又抖動了,又像是在笑。他將鋼鋸擱到另一個膝蓋上,然後又是大喊一聲:“!”他開始鋸左腿了。也是沒多久,膝蓋處的面板被鋸開了,鋸齒又挨在了骨頭上。於是那狂喊戛然而止,他抬頭得意地笑了起來,笑了好一陣才低下頭去,隨即嘴裡沙沙地輕聲叫喚,隨著叫喚,他的雙手擺動起來,同時腦袋也晃動,身體也晃動了。那兩種沙沙聲奇妙地合在一起,聽去像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