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覺得歐陽詢太過刻板拘緊了些。”林寄蘭話一出口便自懊悔,偷眼睨去卻見潤娘依舊在看字,神色間沒有半點不悅,她方舒了口氣。
“妹妹的字的確不錯,可惜這篇文章我倒不喜歡。”
“那姨娘喜歡那一篇呢?”林寄蘭適才被自己一嚇,理智回籠,這稱呼又莫名其妙了。
潤娘回身笑迎向林寄蘭期望的眸光,心道這丫頭還真是單純,聊聊幾句她卸心防了。
她輕啟嘴唇,字字清晰:“若論曹植,那篇《與楊德祖書》倒可一讀。”
“噢?”林寄蘭一怔,她從未覺得那篇賦中有甚出奇之處。
潤娘朗聲吟道:“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昔楊子云先朝執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德薄,位為蕃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留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勳績,辭賦為君子哉”
潤娘一臉激昂的神情著著實實地震住了林寄蘭,她微張著櫻口直說不出話來,心裡暗暗奇道,這個看似斯文秀弱的小婦人竟然喜歡推崇這番磅礴大言
潤娘微微一笑,面上又是淡然神情:“其實我只是喜歡‘辭賦小道’這四個字,可嘆這世上的人啊,做得兩句詩吟得兩句詞,便自以為是天下大才。孰不知於‘讀書’二字上吟詩填詞卻是最末流的”
潤娘稍做停頓,淡然的眸光向林寄蘭略有些蒼白的面上瞥去,接著道:
“男子讀書雖是為功名亦是天下蒼生,因而學以致用方是正途,若終日只知賣弄筆墨,倒不如不讀的好,春墾兩畝荒地,秋收幾石食糧,妻兒老小亦能得個溫飽。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呢?”
林寄蘭心地簡單卻也不是傻子,聽她這般刻薄自己早是青白了臉只是不好發做,這會聽得潤娘問自己,冷冷道:“寄蘭一介深閨弱女能曉得甚麼大道理”
“妹妹原來是不曉道理的,可難道書也白讀了麼”潤娘面色陡然凌厲,言聲如芒道:“竟做出‘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的事來”
“你…”林寄蘭清麗的面上登失血色,怒視著潤娘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潤娘起身逼近,咬牙道:“我血口噴人?”
小婢芸珠雖聽不懂甚麼‘鑽穴、踰牆’然見潤娘面色不善地逼近自家小娘子,立時搶出將林寄蘭護在身後,顫聲喝問:“你做甚麼”
林寄蘭躲在芸珠身後,卻還是能感覺到潤娘利簇似的眸光,病弱的身子不由有些發顫。
“哼,沒用的東西”潤娘回身坐下,端起茶盅輕啜了口溫熱的香茗:
“你若像卓文君般我還敬佩你幾分,畢竟敢做敢當還算不失風,可看你現在這個模樣,哼…”
“哐”一道響亮的聲音,林寄蘭心頭一顫,潤娘手中的白瓷茶盅已穩穩地擱在了梅花几上:“你即然沒勇氣承擔後果,就不要做那些出格逾距的事情。”
林寄蘭猛地抬起頭,眼眸中水霧盈盈卻緊咬著下唇,不讓淚珠兒落下,直直地望向潤娘,一雙小手攥緊成拳:“我做了甚麼傷天害理的事了?不就是心儀伯文麼,你們卻非要拆散咱們我曉得你們不就是聽信了那引起謠言麼”話未說完,她眸中的淚珠順頰而下,面上浮起悽苦的笑意。
林寄蘭的逼問潤娘不知要如何回答,從心底來說,她的確沒做錯甚麼,只是她這樣的特立獨行實在很難讓人喜歡:“你怪旁人造謠中傷,那你可曾想過他們為何就要造你的謠?”
林寄蘭愕然一怔,她從來只怪旁人謠言誹謗卻從來沒想過,卻從未想過旁人為何總針對著自己。
“罷了…”潤娘又是一嘆,道:“你們的事我也不想多管,只是如今秋闈在際,你就讓伯文靜心念兩天書吧。”
言畢起身欲行,林寄蘭“撲通”一聲跪在潤娘腳邊,悲泣道:“姨娘、姐姐,你就幫幫我吧,我是真心實意想…”她飛紅了俏臉,稍一遲疑,勇敢說道:“我是真心實意地想做伯文的妻子。”
潤娘愕然地看著腳邊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心裡有叫天的衝動,這丫頭也太受教了吧,自己剛說“敢做敢當”這會她就身體力行給自己看
“你先起來。”潤娘同秋禾、芸珠兩個好容易把哭到虛軟的林寄蘭扶了起來,言詞懇切道:“伯文雖稱我一句姨娘,不過是情面上的事情。他的婚姻大事怎麼輪得著我來做主,你求我真正是求錯了人了”
林寄蘭抹著淚道:“話雖是這麼說,可我曉得姨娘說的話,孫伯母總能聽進一兩句去的。寄蘭也不太為難姨娘,只求姨娘替寄蘭在孫伯母面前講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