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回頭示意鳶兒上前叩門,自己則用力搓了兩把臉,又揉了揉那雙水光洌灩的大眼睛,生生將那張小臉弄得彷彿剛哭過,抬腳走上石階,候在門邊。
“吱呀”一聲,門開了,從裡面出來的,卻是陳氏的貼身丫頭夏荷。
“咦,二二小姐,您怎麼”猛見姚織錦立在身前,她顯然吃了一驚,詫異地問了出來。
姚織錦垂了垂頭,清泠泠地道:“我來給娘賠罪,麻煩你通傳一聲。”
方才陳氏猝不及防被姚江烈一陣數落,又在姚江寒給女兒們帶回來的禮物上吃了虧,這時候正兀自氣得肝兒疼,冷不丁聽見那個該死的庶女居然還敢尋上門來,登時怒火滔天,直著嗓子衝門外嚷道:“喲,快別這麼著,你是大老爺指明瞭要供養一輩子的天仙,我哪敢勞動你來給我賠罪?你快請回吧,我受不起!”
大太太施氏打發下人送了定驚茶去姚織錦處之後,便徑直來了陳氏這裡,與她唧噥了半日。她素來心思縝密,遠非陳氏可比,此時見陳氏又不分輕重地鬧將起來,連忙按住她的手,衝她使了個眼風,和顏悅色地笑著道:“錦兒真是越大越懂事。你的腳有傷,快別在外面久站了,進來說話。”
真要論起來,姚織錦從未曾得罪她,相反還一直對她非常恭敬,她之所以厭憎這個侄女,不過因為她是姨娘生的。自打姚江寒把馮姨娘收了房,陳氏就一天天被冷落,施氏將這些瞧在眼裡,心中只有不忿。
說到底只是個賤妾罷了,有何德何能,讓爺們兒這麼稀罕?就連那馮姨娘生下來的女兒,也格外受到寵愛,憑什麼?幸而她自己肚子爭氣,第一胎就生了姚至宣這個兒子,更好的是,大老爺房裡的舒姨娘一直未有所出,否則,陳氏的現在,豈不就是她的將來?
作為一個正妻,厭惡姨娘原本是理所當然,沒什麼好受人指摘的。可她好似忘了——又或者她是刻意的不願想起,馮姨娘原本是陳氏自己做主給了姚家二老爺,從來循規蹈矩,連大聲說句話也不敢;而姚織錦,她不過是個孩子,縱然是庶出,天生矮了姚織月一頭,卻又何錯之有?
姚織錦在鳶兒的攙扶下一瘸一拐進了屋,衝二位太太深深施了一禮,垂著眼揪住胸前一綹黑髮,怯怯地軟聲道:“錦兒給大娘、娘請安。娘,錦兒是專程來向您賠不是的,娘交代的事,錦兒不單沒能做好,反而連累娘也受氣,錦兒不敢求娘原宥,甘心領罰。”
陳氏被施氏按住了手,知道自家嫂子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少不得忍住胸中的火氣,抬了抬下巴,不陰不陽地道:“你受了傷,就別站著了,夏荷,給二小姐看座!”
姚織錦依言挨著凳子邊兒坐下,再抬頭時眼中已有淚光:“娘對錦兒越好,錦兒心中便愈加難受。娘待我一向視如己出,從不曾餓著我、凍著我,我不說替您分憂解難,反而還惹來不少麻煩。雖說娘大人大量從不與我計較,可我心裡”說著,孩子氣地揉了揉眼角,自己都覺得自己輕賤得像個戲子。
陳氏被她說出來的話字字錐著心病,臉上堆出假笑來,施施然道:“咱們母女倆,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剛才吼你那一句,也是我眼見你受傷,心裡急了,難免口不擇言。咱們前事不計,你今後乖一些,便比什麼都強,也不枉為孃的花一番心思在你身上,可記下了?”
“嗯,女兒都記住了,娘請放心,錦兒再不敢胡亂生事。我自知比不上姊姊一個手指頭,從今往後,自當以她為榜樣,謹慎行止,雖不能十全十美,但求為娘減輕憂愁,好讓娘開開心心的,少生些氣。”
陳氏扭頭看她,只見她雙眼通紅,又怯生生的,只當她是被今天這一跤唬得不輕,說不準真的心生懼意,打今兒起任她搓揉也再不敢則聲。這樣一想,方才在姚江烈那裡受的氣頓時去了大半,臉色也不自覺地好看起來:“今日你也受了傷,權當是買個教訓。這些話是從你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我可沒拿打板子立在你跟前相逼,自己說過什麼,得要牢牢記著,再過二年,你也該論及婚嫁了,若還是這樣跌跌撞撞,縱是嫁出去,我也不放心啊!”
“這回可好了!”施氏在旁邊撫掌笑道,“瞧瞧,好一齣母慈女孝的溫馨場面,看得我好不眼饞!宜筠,你兩個女兒都這般乖巧,真是有福,誰像我的至宣,成天價也不見人,恨得我牙根直癢癢!你們母女二人原是一心,今後有什麼事,不妨大大方方說出來,不至於有誤會,也好讓老爺們放心啊!”
見二人點頭答應了,她又道:“得了,如此我這顆心才算放下。錦兒腳上的傷還疼罷?早些回房歇著是正理,我呢,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