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豔娘顯然情緒也很不穩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從懷裡強拉出來,嘴唇動了動,張口就是一連串斥罵:“放你的臭屁,老孃活得好好的,怎麼就一輩子不相見,死丫頭,你這是在咒我早死啊!”一面發著狠,喉嚨裡卻已經哽住了,“我就從背後看著那身量有些像你,只是這二年,你長高了,又梳了這麼個頭髮,我還真不敢認!”
當初在黑涼村,姚織錦曾跟著屠豔娘學了三個月的廚藝,時間雖短,但對她來說,卻是一輩子都受益匪淺的。屠豔娘這人脾氣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動輒就要罵罵咧咧,氣得急了,也不管對方是誰,照著腦門就是兩個爆慄,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對姚織錦,實是好得貼心貼肝。三個月裡,她將自己平生所學所知都教給了姚織錦,臨離開之前,還送了一本《玉饌集》並兩三樣首飾。可是她不是早就和她男人齊二一起走得遠遠的了嗎?
姚織錦想到這裡,便問道:“師父,你不是懷上了小四,離開了黑涼村嗎。怎麼又回來了?”
屠豔娘嘴角漾出一絲苦笑,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用手指了指隔壁一間店鋪的匾額:“老孃現在算是重操舊業了。”
姚織錦抬頭一看,就見那匾額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春豔居。
鬧了半天,鮮味館旁新開的這間窯子,正是屠豔孃的?那這麼說。想照顧店裡生意的那個老鴇。就是她了?
丁偉強見二人十分熟稔,心裡就有些犯嘀咕,走上前來捅了捅姚織錦的胳膊,納悶道:“老闆。你們認識啊?這位姓屠的大姐,正是這春豔居的”他想了半天,當著人面也不好說出“老鴇”二字。只在喉嚨裡含含糊糊地帶過,“之前就是她來找我,希望我們鮮味館每天給她送些吃食。按月算錢,老闆你看這事”
“臭丫頭,你是這鮮味館的老闆?”屠豔娘倒有些吃驚,“行啊你,咱們初識那陣兒,你還不過是個大戶人家的粗使丫頭,成天仰人鼻息。這才多久,你都開起店當上老闆了?我瞅著。你還嫁人了吧?”
“嗯,師父,我成親了。”姚織錦便點點頭,“至於這店究竟是怎麼開起來的,說來可就話長了。”
她低頭看了看屠豔娘手裡的禾花雀,笑著道:“師父又饞這東西了,不如你跟我到鮮味館裡坐坐,這道菜,讓我來幫你做?”
屠豔娘卻忽然有些束手束腳起來,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看,道:“算了,老孃可不幹那種事。先前不知道這鮮味館是你的,我自然沒什麼可擔心,但如今你也瞧見了,我就是個老鴇,你一個姑娘家的飯館兒,要是跟我過從甚密,人家要說閒話的!”
“哎呀師父,你怎麼也前怕狼後怕虎起來?其他人喜歡說什麼我可管不了,他們願意嚼舌根,也是他們自己的事罷了。我只知道,你是我師父,咱們好容易見了面,我若連門都不讓你進,便是對師門不敬,要被天打雷劈的!師父,我都被雷劈了兩回了,你就當心疼心疼我,行不?”姚織錦耍賴撒嬌地扭股糖兒般拽住了屠豔孃的衣袖。
屠豔娘被她纏得沒辦法,兜手在她背上使勁擊了一掌,道:“死丫頭,你給我撒手,老孃的衣裳都被你扯得稀爛,你個沒出息的蠢貨!我怕了你了,這就跟你進去!”
姚織錦巴不得一聲兒地趕緊拉著她進了鮮味館,讓她在一個僻靜處坐了。丁偉強也還算伶俐,立刻吩咐夥計去沏了一壺好茶。
“丫頭,這二年你究竟過的咋樣?”屠豔娘雖說大大咧咧的坐下了,那雙眼睛卻依舊四處打量,彷彿生怕人注意到她和姚織錦在一起,“我記得你年齡還挺小,咋這著急忙慌地就成了親?女子最怕嫁錯郎,稍不注意,這一輩子可就遭殃了!”
姚織錦拉了她一把,不許她在四處亂看,笑盈盈地道:“我過得挺好呀,師父你離開黑涼村不久,我便去了京城,雖說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如今日子倒還不錯。這些事情,我慢慢說給你聽也不遲,倒是你呀師父,你怎麼會又回來了,我‘師孃’呢?”說著,還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屠豔娘臉上卻是一片黯然,接過夥計遞來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緩緩地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和齊二早就分開了,或許這輩子便是老死不相往來,我一個女人,總得想法養活自己。你比我出息,能靠著自己的力量開飯館,還去京城逛蕩了一圈,而我,一來我從未有過正經為廚的經歷,二來,我也懶慣了,讓我去人家的酒樓食肆裡掌勺,我嫌累。開窯子,這算得上是我的老本行,也輕省,租個鋪子買幾個姑娘回來,這生意就能開張。只是我可沒想到,這店,竟恰巧開在了你家隔壁。”說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