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槍麼?”
阿蘇勒點頭,“他的槍用得很好,叫做猛虎嘯牙,是一柄魂印兵器!”
欽達翰王也點頭,“姬揚是個令人放心不下的對手,他所帶的騎兵隊可以和我們草原人的騎兵隊相比,而且很快,快得就像風一樣你笑什麼?”
阿蘇勒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也許是想到了姬野的緣故,也許是終於找到了跟爺爺的話題,他心裡徘徊的沉鬱之氣忽然散了很多。
“我只是覺得我又能跟爺爺說說話了,我心裡悶得慌。”他說。
“廢物,總是因為別人而活,別人不跟你說話,你就連笑也笑不出來。”欽達翰王淡淡地說,“既然喜歡說話,就再跟我講講東陸的事,以前你的奶奶也經常給我說,她說天啟城裡皇帝的宮殿是用木料和石頭建造的,其中有一個叫做太清閣的房子,有一百個夸父那麼高。她還說起過天啟城裡的集市、吃的東西、節日,還有那片名叫上清池的大湖,她說每到春天的時候,東陸那裡的貴族女孩就穿著又輕又薄五顏六色的裙子,一起在那個大湖上劃鳶船,青山綠水的,湖兩邊都是圍觀的人。”
“我沒去過天啟城,有一次我跟著東陸的老師出去打仗,已經打下了殤陽關,很接近天啟城了。天啟城裡的皇帝等著老師他們進京去覲見,可是老師不願去,帶著我們又回了南淮。”
“你老師真是個奇怪的人,他不去,也應該讓你們去看看熱鬧。”
“我和姬野後來也很後悔,覺得要是跟老師告個假,就能混在大軍裡去天啟城裡玩玩了。”阿蘇勒說,“不過南淮城也跟天啟城一樣繁華,那裡有個叫做鳳凰池的大湖,據說比上清池還要大。春天的時候,城裡貴族的女孩們也都穿著新裁的裙子去泛舟。然後她們就會在林子裡野餐,把外面的裙子解下來,每一件張開都有兩件馬步裙那麼大,有晏紫的、水紅的、杏黃的、月白的,能想到的顏色都有,在周圍樹上繫上繩子,圍成錦帳,她們就在裡面喝酒和玩,外面的人看不見。”
“你也去看麼?”
“去我和姬野每年都去。”阿蘇勒說。其實最喜歡去看的是羽然,拉著他們兩個飛跑著穿過林子,到鳳凰池邊視線最好的地方,騎在他們倆某一個人的脖子上,往水上或者那些錦帳裡張望。可他還沒有想到如何跟爺爺講羽然的事。
“在東陸有相好的女人了麼?”
阿蘇勒愣了一下。爺爺的想法是很簡單的,若是有了喜歡的女孩,就該去獵了狐狸來,把洗剝好的狐狸皮子掛在她家的帳篷外,告訴她自己喜歡她;就該和喜歡她的其他男孩打架,告訴周圍的人這女人已經是自己的領地了;就該帶著她騎馬到看不到人的地方,把她的裙子解下來。如果他告訴爺爺他喜歡羽然卻連告訴她的勇氣都沒有,爺爺一定覺得他很沒用吧?
“沒有。”他低下頭。按照欽達翰王所謂的“相好”,他在東陸確實是沒有的。
“沒用!”欽達翰王給出了同樣的結論。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欽達翰王說,“若是有了相好的女人就得告訴我,我是你爺爺。”
“嗯。”阿蘇勒點點頭。
“我一直在想,你奶奶其實很想回東陸去看看,”欽達翰王忽然說,“可是她沒有告訴我,怕我生氣。”
“你們可以一起去看看啊,這樣她就不用離開你,也能看到東陸了。”
欽達翰王沒有回答,鐵籠裡沉寂下去。
“滾開,”欽達翰王說,“離我遠一點,不要往這裡看。”
阿蘇勒吃了一驚,扭頭看著爺爺。藉著微弱的星光,他看見欽達翰王的面孔扭曲了,虯結的肌肉一條條突出,瞳子因為淤血而赤紅,像是要搏人而噬的野獸似的。他心裡一寒,這樣的情景在十年前他見過,在地宮裡的時候,欽達翰王每每出現這種無法控制的情況,就用鐵鏈把自己鎖死。
阿蘇勒警覺地後退了一步,他現在沒有鐵鏈,只有兩柄利刃。
“滾開!”欽達翰王低吼了一聲,艱難地墮入了漆黑的角落裡。
阿蘇勒不敢違抗他,背貼著鐵欄坐在另一側的角落裡。對面他看不見的黑暗裡傳來了可怕的聲音,彷彿一頭垂死的龍在咆哮,尖利的牙齒在咬噬鐵欄,又有些聲音如同絕望的哭嚎,鐵籠震動起來,那個角落裡傳來的巨大力量讓“鎖龍廷”都似乎要崩潰。他不敢看,只能捂著臉,他知道一個狂戰士要剋制自己對血的渴望是何等艱難,他有過那種墜入黑甜噩夢的經歷,那時對新鮮血液的渴望好比魚對水的依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