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呻,聲極微細,彼時風吹林木正響,許有誤聽,但看蘇女含淚出進之狀,室內必有人在,並且決非江母。”舜民先因蘇翁昨晚卦後神色頗現倉皇,疑心因為洩機,受了兇人暗算不成?繼思蘇翁言談舉止,證以茶樓見聞,在在受人尊敬,好似一鄉耆宿。他和小妹相識也只近年,不會無家;小妹寡母孤女,家復寒素,縱有不測,萬不會在臨危之時棄家就養於人之理。再聽小妹所說緊記蘇翁之言,分明盼己歸途往訪。蘇翁如若遭害,怎會出此?況還有馬伕謝阿二奉命送人之言,越想越覺自己所猜,蘇翁不會有變;王升雖然從小相隨,精明強幹,也許一時誤會,就此放過。夫妻洗漱進食之後,天已昏黑,船人因錢江夜潮浪大,將船泊在鄰近西興的小鎮上。第二日一早,開船到了西興,渡過對岸,開發船錢,僱了轎和挑子,往預先約定的親戚家中走去。
第二回 佳麗關心 亭中卜卦 鴿原在唸 湖上回航
那親戚家姓陳,字葦村,也是一個鄉宦。家住杭州城內碗兒巷,西湖邊上建有一所花園,背山濱湖,取名適園,頗具亭榭花木之勝。本地人因園主人姓陳,都叫它做陳莊。
葦村科甲顯宦,告老才只兩年,與舜民既是通家世交,又是至戚厚誼。因舜民家居無事,屢次寫信邀他遊杭小住,均未前來。頭一晚接到舜民由航船上寄來的信,說舜民夫妻日內來杭相晤,以為總還有兩天才到,沒有就派人接,不料舜民船快,路上毫無耽擱,已自到來。聞報忙同內眷出來,將舜民夫妻接了進去。互相寒暄敘闊,一一見禮落座。葦村飲食起居無不講求,自有一番豐厚的款待。知己交親,久別重逢,暢談到了夜深,方始各道安置。第二日,葦村又遍召親友,設宴洗塵,歡敘了一整天。舜民老惦著蘇半瓢的神卦,恐怕留日無多,第三日一早便催著虞妻同往靈隱、天竺諸大寺進香,葦村也率眷陪了同去。等把香燒完,舜民提議歸途就便僱舟遊湖。葦村笑道:“今天尊夫人必已走吃力了,日子還長,老弟心急則甚?”舜民不便和他說舟行所遇過種種奇事,只說內子夢想湖山業已多年,願意先睹為快。葦村聞言,忙命人去僱了湖中畫舫,定下一桌上等船菜,準備快遊一日,夜分再散。
兩家眷屬坐轎到湖濱,上了畫舫,天己未申之交。江南地暖,氣候溫和,陽烏始斜,雲淨天高。湖波清淺,因風起皺,映著斜陽,幻成一片片的金鱗,散動不休。水底游魚,往來可數,掉尾撥頭,近舟而嘻。兩舷船孃,雙槳輕搖,船過處,把湖底的香灰泥攪成一團團的淡霧濃煙泛上湖面,隨著一圈圈的水漩,由小而大,蕩散開去。遙望保椒,雷峰二培,相向矗立於湖山斜照之中,浮頂耀金,剝磚映日。塔角殘鈴,迎風微晃,時作啞響,端莊靜穆,古意蒼然。濱湖諸山,曳紫縈青,嵐光欲活。湖堤草木,尚未凋落,可是寥花紅透,楓葉已丹。沿堤望過去,翠葉青竹行裡,時有三五紅樹點綴其間,道旁更是野菊盛開,秋花繁豔,襯得秋光十分明麗。舜民心想雖然西湖是個熱鬧名勝,儘管湖濱車馬,遊人絡繹,湖中畫舫笙歌,往來梭織,被這些水色山光、古塔秋容一點綴,會心人置身其間,一樣能靜心領略,神遊物外。轉覺鬧中之靜別有佳趣,連這些遊人車馬、畫舫笙歌,一樣都少它不得,真說不出是什麼道理。正凝思間,忽聽葦村笑道:
“老弟臺,你想什麼心思?我們去湖心亭坐一會好嗎?弟夫人想看三潭印月,我說等月上再去。其實人為之景有名無實,白日更沒個看頭,轉不如平湖秋月那裡還多幾分情趣呢。”
舜民此行為了愛妻遊湖之願,無所不可,答道:“老大哥遊山嘯做,已非朝夕。小弟雖是舊遊之所,多年不至,面目依稀,道路全非,哪似你這識途老馬,自然惟命是從,休來詢問。我不過見這秋色清明,比起春遊一味穠豔還要有趣,一時出神,哪有什麼心事?”葦村便命下人吩咐船孃搖往湖心亭去。那湖心亭只是湖中心一個土堆,廣才數畝,地並不高,與湖堤差不了多少。因地面山環湖,四面皆水,地勢絕佳。堆上面建有一所房子,供著蘇。白二公。粉牆朱柱,曲廊石檻,到處都是名流題詞牌匾,建築頗為端雅。
墨客騷人固賞遊止,達官富紳更是常在此中宴集盤踞。遊人無論男女,不分等列,均慕名往訪,雅俗鹹臨,梟鸞並集,使這土堆成了一個最出風頭的所在。有時題壁步韻,詞新句麗,即古憑今,悲歌慷慨。雖然無病之吟,頗有幾分像是雅處,還不過於糟踐湖上。
有時則是附庸風雅,借題大嚼,餚蒸酒熱,席散蠅喧;甚或勢利酬應,攜娼挾妓,粉膩脂香,追騷逐臭;大宴之後,往往數日之間猶有餘腥。舜民昔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