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四姑知一開口必惹無趣,只裝不見,等三遍酒斟過,菜全上齊,再舉箸橫眉,做完謝菜儀式,便開始發話道:“我們伍祖門中弟子,一向受著野狗惡奴欺凌。自從元朝至大年間創立七十四條行規,供奉三祖三仙,將天下割成十八行省,共設二十七個分團,由此日興月盛,不僅不受外人欺凌,後來反助朱洪武奪了元朝天下。可恨朱洪武見我們上輩諸老前人功勞大大,人數大多,難得安排,聽信沈萬三的毒計,用藥酒將鳳陽府吳老師祖害死。假說當化子的人福命都薄,所賜田業不令終年享受,每年必須出外當上三月化子才保住平定無事。一面想下許多陰謀,命地方官和他手下爪牙隨時暗算。不消數年,十幾位幫他打天下的老前輩俱被害死。首腦一失,我們只得重又過那吃苦受氣的日子。”
“到了明朝天啟年間,我們化子中又出了一位高人,便是現在神堂所供的竹竿老祖,重訂行規,因是上了官家的當,永不許徒子徒孫再與他們聯合。同行全奉老祖之命行事。
後來老祖昇天,臨終遺命:十八省地方大大,自己昇天以後,決無人可以承繼,為免互相爭奪,便將平日處罰徒子徒孫的大小五根朱漆刑杖,分斷成大小二十六節,傳授二十六位門人,分任十八行省、二十六團的團頭,各管各地,一直相沿至今。雖然互不相轄,可是本行中人最重義氣,講究吃遍天下,足踏萬方。照例對於遠方來投的一行弟兄,只要答話時還出孃家,不特許他隨意行動,還應隨時隨地關照;來人要是和上輩有交情,或是輩分較高的,更須指地供養,格外款待,以見自家人的義氣;不過來人也須遵守當地的行規,不論是自己出身和受人款待,除非路過,均須一到便向當地團頭掛號,才能出身做生意。此是各位老祖前人遺留下本行人的規矩,相傳多年,無人違背。中間也有不明事體的徒子徒孫,一時冒失犯了過錯。向來多是主人讓客,看在對方師長情面暫時容讓,再去告他師長,事後處罰。即便雙方起了爭執不肯甘休,也只請出本行有名的老前輩,按著行規評理,結局總是各把徒弟當眾略微處罰,使大家都過得去。誰也念在江湖義氣,對自己人沒有不了的過節。因當事初起時雙方都顧情面義氣,只管祖師前人所留家法極嚴,輕易無人做那絕情的事,所以有了過節也容易了斷。”
“這次廣、浙兩幫同行弟兄在西湖邊上口角鬧事,因為廣幫徒弟犯規,不服當地團老勸誡,致將邢飛鼠兄弟惹怒,用家法毒打不算,還給釘封回去。蔡老兄弟見浙江幫一點不留情面,便想親自登門辦理。我老婆子昔年在北五省雖然混過幾十年,並非浙幫中人,因蔡老兄弟是我好友,邢飛鼠兄弟雖只聞名未見,但我近年隱居在此,總算本鄉本上。惟恐雙方見面言語不忿,一個不好,失了本行義氣,還要使浙江全省同行後輩受上多年的苦難,為此發帖,延請兩幫頭領和江湖各路英雄、諸老前輩、神僧真人駕臨,與雙方評理化解,作一了斷。我想一隻碗不響,兩隻碗才會叮襠,事須兩來,莫怪一人。
雙方鬧事,我老婆子只憑耳聞,就有一面之詞,難於作準。好在事有事在,雙方俱都請有高朋貴友臨場,誰也不難誰硬吃下去。便我老婆子既作中人,說話也須有個理路,難於偏向一人,也不能聽憑誰的人多勢盛,便欺壓人。為此三曹對六面,請雙方各說以前經過,由老婆子等主人出頭評判是非曲直。不論哪一面,如若自知理虧,看我老婆子和諸位神僧真人、老前輩的薄面,聽從良言,知錯認錯,自無話說;否則對面搭有擂臺,可各憑本領高下,決一勝負。此事勝者為強,我們當主人的自不能置身事外,也只好誰有理幫誰了。話要說明在先,以免到時反說主人偏向。現在話已交代明白,應請雙方先說以前經過和現在的心意,以便我們中人當眾評判曲直。我們本鄉本土,廣幫兄弟遠來是客,就請先發話吧。”
廣幫惡丐蔡烏龜以乞丐隱身,平日不是在兩廣各偏僻要路上做那綠林生涯,便是在各海濱口岸殺人越貨,勾結夷人做那種種不法之事,縱橫數十年,向來無人敢惹,不料手下親信徒黨會被人釘封,押送回去。雖然死的是他情敵,面子總是難堪;一方又經愛妾極力慫恿,覺著此仇不報,一世英名全都掃地。為此不吝數萬金銀延請能人,率領徒黨親來報仇。自恃約有幾個精通飛劍法術的妖人,氣焰甚是高張。及見邢飛鼠氣概昂藏,甚是傲慢,越發忿怒,恨不能當時便把仇人碎屍萬段才快心意。無如事先沒想到事鬧這大,人來這多,對方勢力也不可侮。眾目之下,既由花四姑出面,以評理為名,不得不有一番做作。聞言獰笑一聲,朝主座諸人把手一拱,大聲說道:“姓邢的是什人物!我不值與他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