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恆,我們不見不散。”蟲兒面向佛臺,鄭重地俯身行禮,玉秀的臉上現出從未有過的虔誠表情,秦醒在旁看到,不禁倒吸口氣,——永明難道真的已心繫寶恆了嗎?
“好,不見不散。”寶恆站在殿堂深處,朗聲回答,心裡卻懇切地反覆低喚:——永明,別忘了我,別忘了我!
“殿下請走好,法淨不送了。”寶恆一直站在佛臺後,聽著蟲兒和阿醒開啟殿門,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清如泉水的月光從身旁的大窗外傾瀉而入,照著他無邪的心,和他所有少年的盼望和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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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恆——寶恆——寶恆——”蟲兒狂聲疾呼,站在堤岸上雙腿一縱就要撲下水去,幸虧小魚反應靈敏一把抱住他,“蟲兒——”小魚大叫,“船已去遠,就要沒入海平面了,你就是此時下水也追不上他了。”
蟲子在姐姐的懷中掙扎著,拼了命似的,而小魚,雙臂緊緊地箍著他,使勁搖晃著,“蟲蟲,你怎麼就不懂寶恆的心呢?”
——啊!小蟲兒立刻停止掙動,愣怔地抬眸望著魚兒,“我們說好了不見不散的,他為什麼不等著我?”
“永明”小魚鬆開手臂,拉著他退向堤壩後方,一排排巨浪推卷而來衝上堤壩,將自己撞成粉碎的浪花,浪花雪白,每一滴水珠,都是巨浪難言的愛戀。
小魚很少稱呼蟲兒為永明,所以此時就顯得格外鄭重,“永明,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既然終是要分別就不如不送別,這樣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些”小魚說著忽然想起蕭烈,想起那天斜陽夕照下的青峰翠嵐,想起每一句他所說過的話,想起自己年少懵懂的心結。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好過,我寧可一直送他回滿剌加。”蟲兒倔強地抿緊雙唇,杏眸大睜,怔怔地瞪視著海天盡頭的那個黑點。他一夜未眠,早早地趕到王倉碼頭,卻還是晚了一步,寶恆已隨同滿剌加僧侶登上一艘駛往南洋的貨船。
王倉碼頭的堤岸像條銀帶,隨著海波一直飄向遠方,蟲兒站在堤岸上,失聲大喊,喊聲都淹沒在浪花中了,浪花裡飛出一隻只頑強的海鷗,振動翅膀衝向更遠的碧空。
“蟲兒,你看這些海鳥,從來都不會放棄希望。”小魚忽然展臂指著在低空中盤旋疾飛的群鳥,“我雖然只在望遠鏡中見過寶恆,也已看出他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少年,絕不會食言,他既然答應你不見不散,那一定是指未來而非眼前。”
魚兒說得十分篤定,好像她所說的並不單指寶恆,而是指所有正在成長的少年,她展開的手臂,風中獵獵飄飛的衣袂使她看起來像一隻不屈頑強的海燕。
“姊姊,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寶恆,我更相信我自己。”小蟲看著魚兒,驀地笑了,那笑容,如此令人感動,竟比初升的朝陽還要明亮。
少年們的誓言是否會在海風中湮滅,是否會被長天和時空隔絕?
十天後,節氣正值小滿,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天空藍得透明,像一塊巨大無垠的藍色冰晶,日光比暮春時更多了一絲熱烈,靜寂的暖風在碧野上低拂而過,閃著光,悠遊閒散,宛如在溪流中擺尾的魚兒,穀物行將結穗盈滿,但又尚未成熟,花粉似輕煙,在綠油油的田野上舞蹈飄蕩,空氣中洋溢著一種柔和而鮮活的芬芳,彷彿少年們心中隱秘的渴望。
在東安郊外的一處農莊裡,社戲剛剛結束,農人們三五成群地從穀場前散去,臉上帶著歡欣喜悅的笑,那些孩子和少年們依然聚集在穀場中央的土臺上,臉上戴著描彩面具,手拉手轉圈舞蹈,一邊嘴裡齊聲唱著祝福的歌曲,一切都顯得那麼祥和歡樂。
穀場旁遍植柳樹,柳蔭下站著一位素袍男子,身姿挺秀,氣質超卓,他一直凝目注視著土臺上舞蹈著的孩子們,唇邊露出恬淡的笑容,忽然,他聽到身後柳蔭內傳來的回稟,不禁渾身巨震,猛地側頭望向身後,他明秀絕倫的臉上已無微笑,原來此人正是明帝青鸞。
“立春,你再說一遍。”明霄厲聲低問,雙眼中騰地閃出熊熊火光。
“十天前從夏陽啟程前往南洋的一艘貨船在彭州礁外海遇到海寇,海寇洗劫了貨船並並將其炸沉”柳蔭內的聲音漸漸低沉,似乎不堪承受敘述的重壓,“船上的船民及客商全部遇難,他們他們中大部分人的屍體已被潮汐衝到定州沿岸,貨船殘骸昨天已在彭州礁海域發現。”
“怎麼可能怎麼會”明霄單手撫額,緊鎖長眉,“東夷海寇近十年來基本已被肅清,即使有小股流寇也從不敢接近明華海域,就連明華外海他們也是繞道走,怎麼怎麼竟又出現搶掠炸船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