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的嘴角流淌而下,流出來的倒比喂進去的多,衡錦一下子急紅了眼。
“我來吧,以前我弟弟發燒都是我喂藥。”日丹眼巴巴的看著衡錦。
衡錦遲疑了一瞬,“好,你來。”
日丹從衡錦手中接過天寶,把他豎抱在臂彎裡,另一隻手持勺喂藥,沒想到這次很見效,天寶緊閉著雙眼,勉強吃下去半茶盞的藥。
衡錦鬆口氣,再次抱過天寶,“你年紀小卻很會辦事,不錯,不錯”衡錦口中稱讚心裡卻是一驚,自己好像好像從未誇獎過人。
“謝老爺誇獎。”在日丹眼中,能出入巫神大帳的都是來自襄州王庭的官老爺。
“老老爺?”衡錦怪聲重複著,臉上的煞氣一掃而光,咧嘴露出一抹訕笑,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笑是在什麼時候了。
“是是呀您不是襄州來的官老爺嗎?”日丹誠惶誠恐地偷眼看著衡錦。
衡錦搖搖頭,雙眼望向幽暗的帳房角落,再次陷入狂想,“我我的老家在很遠很遠的南方那裡山高峽深惡水奔騰毒瘴瀰漫盅巫橫行那裡” ——那裡埋著他的阿媽,還有,還有一個什麼人,很重要的人,想起來就會痛徹心肺,但,但又想不起他是誰,是敵人,還是愛人?亦或是親人?
日丹聽他說得可怕,不覺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巫巫神說南蠻子都是都是惡魔和畜生呃”日丹見男人的臉被跳躍的塘火照得光怪陸離不覺猛地頓住,自知又說錯了話,可為時已晚,衡錦突地低頭瞪視著他,琥珀色的眼中像燒出了火光,日丹嚇得站不起身,只能哆嗦著慢慢向後挪動。
“哈哈哈沒錯你說得沒錯世上的人不是惡魔就是畜生你我都如此只除了他”衡錦神經質地舉起手中緊抱著的天寶,“只除了他他是天賜之寶!”衡錦的臉上帶著一種狂亂的喜悅,如此震懾人心,日丹看得呆了,下意識地連連點頭,“是是天寶是寶”
就在一大一小膜拜天寶之時,那被他們禮讚的小娃哼哼噎噎地在衡錦懷中掙動起來,衡錦嚇了一跳,立刻低頭檢視,日丹也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呀太好了天寶發汗了”日丹歡聲叫了起來。
“真真的?”衡錦依稀記得自己橫行霸道,好像好像從未救過人性命,他非常有限的醫護知識使他比日丹還無知。
“是呀,你沒看到他滿腦袋的汗。”日丹近乎嗔怪地說著,“哎,你別把他抱得那麼緊,咱草甸子上的娃不興老這麼抱著。”日丹見天寶好轉,得意忘形,以致開始指摘衡錦。
“哦?發汗的時候不能抱著呀?”衡錦虛心求教,天寶彷彿是他的死穴,喜怒都由天寶而起。
“嗯,還是把他放在毯子上吧,大爺,你也歇著吧,我看著天寶。”日丹打了個哈欠,卻還憨直地堅持值夜。
——呃?衡錦再次看向日丹,在他非常有限的記憶裡,從未有過與小童打交道的經驗,而這小童,明明粗鄙鄉野,卻無端使人感覺溫暖,使人感覺鼻子發酸。
“你不回家,你爹媽不罵?”衡錦想當然地問著。
日丹一下子低下頭,“我爹媽三年前就死了,死在雲州了,他們是巫神老爺的奴僕,我和弟弟住在沛州爺爺家,去年弟弟出花兒也死了,爺爺前些日子去了襄州,給老爺們當差。”
日丹的聲音越說越低,他今年才七歲,已經嚐盡了人間冷暖。衡錦忽然覺得無力,日丹如訴家常般平平無奇,幾乎漠然的話就像一把鈍刀砍在他的心上,爹死母亡,這似乎也是他最深的傷,非常久遠非常模糊,卻始終橫亙在腦海中,記不清但能感覺到。
“行,你今天晚上就留在這兒吧。”衡錦說完也不管日丹,自顧倒下,沒一會就睡熟了,手臂半攬著天寶。
翌日清晨,天光放亮,火塘裡的火早就熄滅了,冷冽的晨風帶著花草清香從帳外卷襲而入,在帳房裡慢慢遊蕩。
一隻小手摸上男人深刻俊挺的面頰,隨即一個毛茸茸的頭也靠過去貼在他的頸窩裡,衡錦倏地睜開眼睛,雙手箕張閃電般地抓向頸側,須臾間又猛地頓住,一抓一收間竟使他飆出一頭的冷汗。
“阿爸阿爸”天寶轉動著滿頭捲髮,舒舒服服地趴在衡錦的胸前,小手不停地摩挲著他的臉。
衡錦‘呼’地籲出口氣,全身一下子放鬆,他自獲救以來,還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到夜幕降臨,夢魘便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昨夜是唯一的一次,一覺睡至天明,再無噩夢追逐。
“小寶你退燒了?”衡錦攬住小娃,一邊伸手試探著他的腦門,鬆口氣,“真是個皮實的小子,有出息。”衡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