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類似的許諾,他也確信自己曾經這樣對誰許諾過,可那個曾經如此盟誓的人並未護他周全,他的胸前留著猙獰的傷疤,在他被人刺殺時,那個曾許諾保他平安的人又在何方?如果他對自己真的如此重要,為何自己竟會忘記了他?
衡錦慢慢地轉過身,看著明霄為天寶繫上長命縷,他們夏人就是多愁善感,寧肯相信這些個不著邊際的盟約,——若是愛他就以命相護,若是恨他就以命相拼,快意恩仇才是真!
“衡錦除了天寶,再無家小,也身無長物,今日蕭公子與秦夫人的大恩,衡錦必當回報。”衡錦說得平實之極,甚至有些木訥,好像這是他第一次向人言謝一般。
明霄抬起頭,唐怡也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望向衡錦,不知為何,衡錦平板的聲音彷彿具有魔力,那似乎絕不是一般的諾言!
四天後,熱如燒紅磚窯的夏陽終於迎來了一場豪雨,雨下得急而透,將一直籠罩在城郭上空的暑氣一掃而盡。到了午後,大雨轉為濛濛細雨,煙紗似的鋪展在淶河之上,蕩盡濁氣的千行翠柳在雨霧微風中婀娜曼舞,更為河景平添了一股婉麗風致。
“蕭公子,你今天當真好興致,竟雨中泛舟。”衡錦站在畫舫的軒廊之內,極目遠望,望不盡迢迢煙水路。
“呵呵呵”明霄難得的朗笑出聲,“今天喜降及時雨,天寶又順利拆線,當然值得泛舟慶賀。”
這些天,衡錦帶著天寶住在明霄在夏陽的寓宅之中,當初明霄眼盲之時曾居於此宅治病療傷,府中僕傭齊全,屋舍園林精美,明霄每天都帶著魚兒和蟲兒過來探訪,真的將衡錦父子當貴客般招待,慢慢的,衡錦也放下了戒備,明霄身上有種特別溫和動人的氣質,常常令人感覺如沐春風,賓至如歸。
“蕭公子莫非家有良田千頃,因此對降雨格外關切?”衡錦忽地想起明霄曾和他討論過抗旱之事,“其實只要不是特大旱情,只要挖溝起壟,在低窪處栽種即可,地裡的水分自然會從高處流下。”
“——咦?”明霄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衡錦身邊,“難道先生也懂農耕?你所說的保墒之法正是現在各州縣推行之法。”明霄越發覺得此人神秘莫測,聽其言談看其舉止似乎他都絕非普通市井平民,但偏偏衡錦的身上又帶著股說不出的狂野之氣,彷彿他那雙前一刻抱娃娃的手後一刻就能致人死命。
“我們苗疆地處窮山惡水之間,土地稀缺,不想辦法墾荒大家就只有等著餓死,只靠行獵和挖山薯山芋不能過活。”衡錦認定自己是土生土長的苗人,不然他怎麼會對苗彝之地如此熟悉。
“先生是苗寨頭領嗎?”明霄看似隨意地問著,心裡卻有點緊張,自從平定了衛恆殘兵後,川蜀西南的少數族裔之地就是一片空白,竟如鐵筒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入,景生懷疑有些衛恆餘孽潛入了苗疆。
“我?頭領?”衡錦揚起濃眉,只一邊嘴角上挑,異常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訕笑,“我可不是什麼頭領,我早已離開故鄉。”訕笑依然掛在臉上,衡錦琥珀色的眼眸中卻閃出肅殺之光。
“啊,是了”明霄輕輕頜首,機敏地轉過話鋒,“衡先生如今在漠上生活,不知雲州一切可好?”
衡錦微一沉吟,隨即便抬手撐著窗欞,“沒什麼好不好的,還是老樣子吧。”
這句模稜兩可的話一下子令明霄啞口無言,明霄心裡暗歎,沒想到衡先生竟是個打太極的高手,雲山霧罩地叫人摸不著頭腦。
“蕭公子世居夏陽嗎?你那宅子當真美侖美奐。”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此時輪到衡錦旁敲側擊,其實衡錦對明霄的來龍去脈並無興趣,他對自己的過往都沒有猜想,既然是死而復生,就重新活過吧,他堅信在這世上除了要殺死他而後快的,再沒有人還惦記著他。
“嗯”明霄抿唇微笑,“我家世居臨州,夏陽只是旅居之地。”
衡錦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長,心裡暗想:——怪不得前幾天談起南楚伐蜀時蕭公子情緒激動,原來他是南楚豪族。
就在這時,一艘小型畫舫從他們船前行過,畫舫二樓的船窗內依稀站著一個雪藕色的身影,雨霧迷濛,衡錦只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並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心裡卻隱隱然浮起一絲不安。
“鸞生(衛元嘉)——!”身旁的明霄忽然低叫,雙眸盯視著與自己的坐船漸漸錯身而過的畫舫,驟然發現對面那抹雪藕色的身影也將身子探出了窗扇,好似正拼力遙望著自己。
明霄微眯雙眼,倏地轉身,不欲再看,“衡先生,我們去看看天寶他們吧。”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