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一點爆炸造成的小傷的一干頂尖高手們,一穩住身形,就立刻四下散開,佔據最適合攻擊的位置,無不肅然盯著那殘敗的殿宇,雖然他們計劃中,也確實包括了爆炸之後的血戰,然而,當那腳步聲響起時,他們依然感到不寒而慄,什麼樣的怪物,才可以身處如此可怕的爆炸中心,依然不死。
士兵們不自覺的用力握緊手中的武器,彼此交換幾個迷茫,震驚的眼神。他們不知道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敵人,作為禁軍中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他們可以無畏敵國的大軍,卻因那一片殘敗的殿宇中,不可知的敵人,而感到莫名的驚懼。
據說他們的敵人只有一個人,一個人,卻讓先帝調動了那麼多的高手;一個人,卻讓他們暗中作下了這麼多的準備;一個人,卻讓將軍一次又一次無比鄭重地叮嚀、訓示,卻讓他們一回又一回的操練演戲,以整支大軍如何圍獵捕殺一個人。
那麼,那樣一個人,到底還算是人嗎?
只有衛靖臨,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因為他不敢去思考,不敢去回憶,不敢去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極力昂起頭,極力張目向那煙塵中望去,向那腳步聲響起的方向望去。
然後,他看到一個人影,極慢極慢地從那迷濛煙塵、殘垣斷壁、茫茫烈焰中,走了出來。如果,那確實是一個人的話。
那個爆炸後滿是濃濃灰塵的人一身衣裳基本上已經七零八落,只剩下繼續纏繞在身上的破布了。那人的頭髮,也被炸的所餘不多。然而,這一切相比她身上的傷,也就毫不重要了。
她全身上下,彷彿沒有一處不再流血,沒有一處沒有傷口,每一處的創傷,都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然而,她依然站得筆直,她的腰,依然沒有低彎下哪怕一絲一毫。也因此,可以讓人清晰的看到她腹部一個拳頭大的洞,隨著她徐徐走動,隨著煙塵漸漸在她的身後散去,竟是隱約可見內臟。
她依然握劍,只是她執劍的手,幾乎已被炸的讓人看不出這是手了。右臂自肘以下,露出來的森森白骨,比僅餘的血肉,還要多上許多。
最可怕的是她的臉,幾乎已經炸得面目全非,或者說,已經沒有面目可言,遙遙望去,只見得到,一片血肉模糊;只見得到,黑夜深處,鮮血淋漓中,那一雙沉寂的眼。那麼黑而沉的眸子,冷靜,漠然到極至,此時此刻,竟然無法從其中找出一絲痛楚,一絲絕望。那樣冷漠地彷彿把整個世界,包括自己也拒之千里之外的眼睛,無悲,無喜,無痛,無傷,彷彿可以就此,漠然看天地沉寂,漠然看蒼穹毀滅,漠然看她自己的滅亡。
這還是一個人嗎?
幾乎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在心底問出這樣一句有些迷茫和更多畏怯的話。
除了衛靖臨!
那樣的爆炸,那樣的煙塵,再不見她清淨高潔,但那獨一無二的驕傲,卻從來不曾變,那樣支離的骨骼殘指,握劍的姿勢,卻依舊如常的睥睨天下。那樣殘破的身軀,那樣已完全無法辨認的臉,然而,他看她,從來是不需要辨認的。
姐姐!他的呼喚,卡在咽喉處,全然無法發聲。一瞬間,沉淪在黑暗深處的一切,全都浮出水面,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
是誰?到底是誰!把他隨身攜帶的金珠子換成了霹靂彈,讓他在那一劍驚天的時候,把那毀天滅地的霹靂彈,放在他親愛的姐姐衣上、袖裡、腳下。在最後的那一刻,他的姐姐,沒有喚他的名字;在最後的那一刻,他的姐姐,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她只是回首,以無比強大的力量,把他扔了出來。
他的姐姐,醒悟的比誰都晚,然而,只要她全力出手,自己就在那不可思議的速度中,搶在爆炸之前,生生撞破牆壁,遠遠落下,毫髮無傷!
那一拋,那人,可含恨,可憤怒,可悲痛。所以落地時,他痛不可當,所以他四肢如廢。
那一刻,姐姐她,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救他脫險,護他逃生?所以他雖覺劇痛,卻沒有受任何大的傷害;所以他抬頭時,眼睜睜看著那一場驚天的爆炸出現在眼前。
驚鴻走出殿宇的姿態太過詭異,樣子太過駭人,以至於在場幾千勇悍而不畏死的官兵、十名最頂尖的高手,竟全都只能呆呆站立,愕然地望著她,沒有一個人能夠動一指,發一聲。
她平靜到有些冷漠地向四下望了一眼,然後信手把劍插在了地上。她目光漠然地看向四方,所有人她盡收眼底,卻又像根本沒有看進一般。她低頭看看自己全身的傷處,眼神裡依舊沒有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