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拔高數百丈,將整座曼山都吞噬了去,他不信那隻蜃能躲開,誰知姜黎非的聲音竟從黑火後清晰地傳來:“蜃已被我殺了,這些不過是殘餘未散的霧氣而已。怎麼,四百 年不見,你已經心虛到將我們當做幻象了? ”
陰魂不散!紀桐周背上斜挎的麒麟骨驟然射出,他的人也像閃電般竄飛而起,無數黑色的火龍在麒麟骨上盤旋纏繞,那根帶著優美弧度的黑色神獸骨,揮舞間隱有風雷之勢, 淒冷的電光將林中景象劈裂,裂隙處黑火噴湧,熾烈難當。
他一劍刺向雷修遠,冷不丁他無視了麒麟骨上的黑火,五指張開,竟輕描淡寫地握住了它,紀桐周微微一驚,雷修遠已一腳踢在他胸前,他被硬生生從半空踢落在地,翻了數 圈才穩住身形。
“好厲害的火。”雷修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密密麻麻的細碎黑火在他手掌面板上滲透灼燒,奇痛無比,火中還帶著一種叫人心煩意亂的東西,正惡毒地試圖鑽入面板裡 的奇經八脈。
被他逼開的白髮仙人再一次攻來,漫天的黑火也隨著席捲而上,雷修遠見這黑火難纏,索性將黎非抱起,退讓了數里,誰知那人卻緊緊追在後面,似是決絕地一定要分出勝負一般。
他忽地化作一道金光,毫無畏懼地穿過那片黑火,出手如電,一把掐住了紀桐周的脖子,再一次將他擲在地上。衣袖被黑火點燃,他扯下半幅長衣,右邊的胳膊裸露出來,其 上已被黑火繚繞,迅捷如他,也無法徹底避讓這些黑火。
黎非小心地握住他的左手,細細用玉雪術將那些黑火造成的傷勢治癒。她和雷修遠出來尋找兇獸蜃,剛殺了一隻蜃,卻想不到在這深山荒野中,竟叫她感覺到了紀桐周的靈氣 波動。
她靜靜看著他,這曾經明朗卻暴躁,大方又粗疏的小王爺,現今已成了滿頭華髮的冷酷仙人,他只在最初看了她一眼,便再也沒望過來,此刻他只盯著雷修遠,神色奇異,片 刻後竟笑了起來,開口道:“怎麼,這是一個叫我做戰敗之 狗的幻象麼?哈哈!哈哈哈!雷修遠,你別躲,下來繼續!
雷修遠冷道:“你是誰? ”
紀桐周神色陰騭,森然道:“假裝不認得我?這種卑鄙的損招也只有你能想出來。就算是幻境,我也永遠不可能輸給你! ”
雷修遠盯了他半日,這個人,這張臉,這一身黑火,熟悉又陌生,他心底有什麼在蠢蠢欲動,想和他鬥,只有這個人挑釁的眼神和語氣能叫他燃起這種衝動。
他慢慢將黎非推開,金光迎著黑火而上,迅捷而不可捉摸。
黎非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再說什麼。那一年他們正要從書院離開,去向嶄新的修行門派,從此天各一方,朋友們依依不捨,聰明而善於變通的葉燁便想出了個法子,叫雷修遠 和紀桐周約了六年後山巔一戰。
原本是一句戲言,可那兩個一直爭得頭破血流的少年卻當了真,寫信的時候總不忘提及那約好的一戰。
想不到,這一拖便拖了四百年,許下約定的朋友們早已不在人世,她不是當年的姜黎非,雷修遠不再是那個天才修行弟子,紀桐周亦不是曾經的小王爺,數百年前戲言一戰, 在物是人非的今天忽然成真,觀者只剩她一人,箇中滋味, 一言難盡。
她看著紀桐週一次次被雷修遠擲飛,又一次次站起來,他身上血痕斑斑,雷修遠身上亦是黑火纏繞遍體鱗傷,來去如風凌厲無匹的夜叉對玄華之火似乎也沒有什麼解決辦法, 只能硬抗,可以想象這四百年,紀桐周活得有多麼意氣風發 ,不可阻擋。
葉燁和唱月,蘇菀和鄧溪光,歌林與陸離她的朋友們都直接或間接地死在了這個人手上,最可悲的是,這人也曾是他們的好朋友。
黎非本以為自己見到他會怒不可遏,但她心中竟出奇地平靜,平靜到淡漠。何必還要她去恨他,天底下最恨紀桐周的人,其實正是他自己,所以他才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真 實與虛幻都無法再分清。
以她對靈氣的靈敏感覺,早已發覺他體內靈氣詭異的劇烈衝撞,這是劫數之兆,放著不管,他也拖不了多久,時日無多。雷修遠也明顯察覺到他的異狀,動作不再像先前那樣 凌厲,反而漸漸放緩,似有撤退的意思。
紀桐周厲聲道:“還沒分出勝負!誰要你讓!來繼續啊
雷修遠淡道:“和將死之人相鬥,毫無意思,你還是留一口氣想想有什麼遺願沒完成吧。”
紀桐周冷笑起來:“我竟與一個幻象較真,說到底還是為了亂我心神,不殺你實在難洩我心頭之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