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娘迎屋內。
傳傑沒進屋,見鮮兒坐在院裡掐苞米辮子,便湊到她跟前,小聲道:“嫂子手真巧,看你掐的辮子,又細又勻,真眼氣人兒。”
鮮兒笑道:“是嗎?你真會奉承個人。等過了門俺給你掐辮子,編個好看的草帽。”
傳傑乖巧地說:“那俺就先謝謝嫂子了。”
鮮兒說:“別一口一個嫂子的,還沒過門呢。”
傳傑道:“早晚的事兒,這麼叫顯著親熱。”
傳武娘在堂屋裡四處看著,說:“看你家,收拾得利利索索,一看就是過日子人家。”
鮮兒娘說:“沒屁放找嗝打,有事兒說事兒,灌米湯溜不圓肚子。”
傳武娘嘎嘎笑著:“你這張嘴,鋒快,給刀子不換,鮮兒要是像了你,過了門兒,光一張嘴就把俺娘們零刀割了!”
鮮兒娘撇撇嘴:“稱上二斤棉花紡一紡,誰不知道你朱開山的老婆子?鬧紅燈照的時候把你能的,插上雞毛能飛上天,十個鮮兒也不是你的對手。”
傳武娘說:“說笑歸說笑,有事要和你們商量。唉,俺答應了,鮮兒過門給你們一斗小米,刮淨囤子底兒就湊了八升,沒辦法打發傳文到他姥孃家借,想是你也有個耳聞”說著不免又流淚,“唉,輪到咱燒香佛爺掉腚兒。你們家就不能鬆鬆口?但凡是有一點辦法也不至於厚著臉皮求你們。”
鮮兒孃的眼淚也簌簌往下掉:“唉,要是撂在過去,一斗小米俺家眼皮子夾不住,可趕上這荒年糧食比金子貴。你也不是不知道,鮮兒他爺自從抽大煙敗了家,俺家的房子地都折騰乾淨了,鮮兒他哥,就是貴兒,也要娶媳婦了,女方家非要這一斗小米,俺不找你要找誰去?也是實在沒法子了。”
傳武娘低聲道:“就差二升,你們娶媳婦也不能一點血不出,你和他叔再商量商量。”
女人家到底心軟,鮮兒娘點點頭:“好吧,俺去說說看。你坐這兒等著。”說著出了屋子。
好一會子,鮮兒娘回來了:“她嬸子,磨破嘴皮說好了,老頭子開面了,八升就八升吧,剩下的二升俺自己想辦法。”
傳武娘握緊了親家的手,只點頭也說不出話,淚又湧了出來。
院子裡傳傑還和鮮兒熱乎乎地說話。
傳傑說:“嫂子,俺哥是真想你。嫂子,真的!俺哥天天晚上睡覺都摟著枕頭,嘴裡唸叨:鮮兒,哥真想你呀,你什麼時候才能過門呀,哥等不及了,哥摟著你好好親親。你的嘴唇真紅啊,辮子真粗呀,模樣真俊呀”
鮮兒羞紅了臉:“淨胡說,沒羞沒臊!”
傳傑越說越來勁兒:“嫂子,咱不羞臊。你聽俺說,俺的書唸到《詩經》了,先生開講了,頭一篇你猜是什麼?《關雎》。俺背給你聽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鮮兒說:“別背了,俺聽不懂。”
傳傑說:“不要緊,俺給你講講。雎鳩就是斑鳩,說的是河裡的沙洲上,一公一母兩隻斑鳩相好呢,呱呱地叫著,互相引誘。先生說了,此乃興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說的是漂亮的大閨女,小夥子緊追不捨”
鮮兒捂著臉:“別說了,別說了,臊死了!俺不信,先生還說這些?都是你瞎編排。”
正笑鬧著,鮮兒娘送傳武娘出了門。傳傑忙正了臉色,站起來。譚永慶也從院後頭轉出來,客氣道:“她嬸兒,這就走呀?”傳武娘道:“你也不留飯,不走做什麼?”
鮮兒娘衝傳傑努努嘴:“看他倆,說得挺熱乎。”
譚永慶摩挲著傳傑的腦袋瓜兒:“這孩子,就是聰明伶俐,性子也綿軟,招人喜歡,俺要是再有一個閨女,高低嫁給他做媳婦。”
傳武娘慈愛地望著傳傑:“俺家裡沒有丫頭,就把三兒當丫頭養著,書數他念得多,知大知小的。”
傳傑順竿爬,向譚家長輩反覆鞠躬謝禮:“謝謝叔叔嬸子,俺娘這回可以睡個囫圇覺了,咱們以後就是親戚了,要常走動,俺哪兒有禮數不周多指教,用不著客氣,都是一家人了。”
譚永慶高興道:“鮮兒,你看傳傑,多會說話!以後跟你這個弟弟學著點兒。”
鮮兒咯咯笑著:“你們呀,讓他蒙著了,別看他人小,鬼點子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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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早地擦黑了,朱開山家燃著一支蠟燭,傳文兄弟圍坐在母親跟前,一派其樂融融。
傳武娘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