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對抗入體的魔氣,現下病書生體內是一團亂麻,藥力全然吸收不了,除非大羅金仙下凡,用仙氣給他伐毛洗髓,除盡這三物,不然誰也是救不了他的。
所以說,不遵醫囑的熊孩子,加上不懂醫理的熊婆娘,這男人的下半生,就是前途一片黯淡啊。
我神色一黯,這到底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一個人,頗有幾分兔死狐悲的傷心。看這書生是入的氣多,出的氣少就知道,他現在恐怕撐不了多久了。為今之計只有把這廝弄醒了,給他和他的熊孩子熊婆娘來個迴光返照最終訣別。
我手上連掐了數個法訣,一道藍光打在了病書生身上:“小棒槌,有什麼話趕緊說,你爹撐不了多久了。”
小棒槌渾身一震,顯出一種絕望的神氣來,他哆嗦著嘴唇,聲音發澀:“神仙姐姐,我爹爹”
“廢話少說,也別光顧著哭了,不然天人永隔了,以後說話只能夠燒黃紙。”我維持著手上的靈力輸出,聲音中也多了一分焦躁不安,因為這書生的生機流失得太快了,我幾乎每一息都可以感到他離死更進了一大步,而黑白無常就在旁邊坐等。
狐妖美人小心翼翼地垂下線條優美的脖頸,溫柔地在書生唇上印下一個吻,聲音中帶著無限繾綣柔情:“夏郎”
我掐著法訣,有點木然,臥槽這比較限制級吧!這裡還有小棒槌這樣的小孩子啊親!少兒不宜的啊親!注意影響啊親!
病書生顫了顫,悶哼一聲,醒了過來。
我見狀迅速又加上一個聖息愈創術,靈力不要錢似的往書生體內輸送。這正是要緊關頭,就算是傷勢沒好全,可是不用就沒有機會用了。
書生喘了幾口氣,很是虛弱地喚道:“月季。”
我翻了個白眼,月季這種名字,果真是很有鄉土氣息,不過狐妖美人是狐狸精,又不是月季花妖,這是鬧得哪一齣?
但聞月季哽咽著聲音道:“夏郎,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
“別哭啊,”夏書生淺淺笑著,但他的樣子,就像是一朵開過就謝的曇花,脆弱而不自知,要的不過是一瞬間的燦爛,那種可以稱之為慘烈的燦爛,“月季,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天,不是化為人形的時候,而是那年你在,香附藥田邊上,咳咳咳,我幫你解開了獵戶的夾子,可是你回頭咬了,我的手”
書生的這一句句話,全都是氣音,力氣已經用盡,是再也無法用聲帶發聲了。
月季一邊搖著頭一邊哭叫著:“都是我的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露出了耳朵,也不會被發現,你也不會出事了。夏郎姑娘,你救救夏郎吧求求你了,什麼都可以,我做你的靈獸也可以只要你救救他啊”
對於已經修成自身靈智的高傲的狐妖而言,最屈辱的不過是做修仙人的靈獸了,月季是把自己全部的尊嚴都拿出來祈求了。我心中滿是苦澀,但凡是能救的,我又豈會坐視不理?只是我還有什麼辦法?我還能有什麼辦法?說到底我也還是個凡人罷了。
“月季,我有沒有說過,你穿嫁衣,很好看,咳咳。”夏書生連咳嗽都沒有力氣了,他用上了最後一點力氣,把手放在小棒槌的頭上,“能遇到你,有,小棒槌,是,很好的事。”
“夏郎,都是我不好”月季紅衣垂落,隨著哭聲,染上斑斕的深淺淚漬,可惜了一件美麗的嫁衣,憑白遭了無妄之災,盡是染成了狼藉傷心色。
“就算,我死了,月季,也要,好好地”
那聲音越來越低。
手上的靈力再也輸不進去了,我眼睜睜看著夏書生的那隻枯瘦的手從小棒槌的頭頂滑落,心中居然是意外的平靜,大概是因為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吧。畢竟是人妖殊途,倘若這一道界限是這樣容易跨越的,何苦天道要分出六道輪迴?又何苦世間要妖凡劃地而治?又何至於今日會有香附村之禍?
“夏郎——”月季叫了一聲,悽苦地,絕望地,但是這個哀絕的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她原先還知道控制著一點淚水,可在這一瞬間,決堤了。
我從來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夠流出這樣多的淚水來,就像是連線了天上的銀河似的無窮無盡。她只是看著夏書生蒼白中帶了點青黑的臉色,那已經全然沒有生機了,可是她只是看著,面對面,淚水肆意地掉落。
果然是水做的美人。
小棒槌已經哭不出淚來。他瞪著自己的爹爹孃親,那通身的氣息,倒像是一個被久久囚禁的死囚,終於有一天被拖出午門斬首了似的,說不上是解脫了釋然了,還是終於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