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作的衣帶飄飛,捲起顆顆淚玉。
怎麼辦,鍾子期,現在我一見到你就想哭呢。是不是我今生今世的淚欠給你了?我太笨,是我不好,你為什麼不等一等?我的情竅等了你足足萬年,現在閉不上了怎麼辦?我一直都在對你說謊,你是沒有耐心了對吧。你說教我琴藝,是想教會我情意對不對?可是等不到我明白,等不到我坦白,你就乾脆全都忘掉了。喝那碗孟婆湯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我遲疑一下?我今生的劫數是鍾子期,鍾子期死了,我的劫數呢?過不了也消不掉了。
你說我有心無情,可你不也是無情嗎?忘不掉的那個人會痛的,比我從幼妖修煉為成妖時換形易脈伐毛洗髓重塑真身還痛,我忘不掉了怎麼辦?你想這麼罰我對嗎?我後悔了,鍾子期,你還帶著我這一世的情淚,你如何可以一走了之?你從那輪迴裡出來,我把我騙你的,一字不落地,全告訴你。
我為什麼學琴?我在等一個能聽懂我的人,就不再孤單了。現在我等到了,他叫鍾子期。
我叫什麼?不叫殷瑜,我叫灩澦,阿巫說我的名字很好聽,你說呢?
還有,我是誰?
鍾子期墳前,我終於哀哀地慟哭失聲。輕輕地,輕輕地對早不在這裡的鐘子期的亡靈說。
我是妖。
第一章 懶梳妝
“灩澦,你看我的雲裳和彩霓哪一件比較好看?”阿巫在我面前搖曳著幾件衣裳搔首弄姿,顧盼生輝。我則巋然不動,細細用雲絹兒擦拭著瑤琴,目不斜視。
“灩澦,看一眼嘛我過一會兒就要去西王母那裡參加宴會了,穿哪一件比較好啊?”阿巫扭著小蠻腰,不甘寂寞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你給個反應唄,穿挫了會被九天玄女笑誒。來嘛來嘛”
“灩澦,回魂啊”
“不就是因為明天是你男人的忌日嗎?今天又不是我說世上又不只有鍾子期一個男人,有什麼好惦記的?三界的美男多了去了,鍾子期連根界草都算不上,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巴拉巴拉”阿巫撅起鮮豔的小嘴,大發嬌嗔,雙目盈盈,無辜得像只了虐待的小白兔。
我慢條斯理地放下已經鋥光瓦亮的瑤琴,正襟危坐,仙氣凜然。正所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連神女都和個妖精似的。我的滿腔悲憤在阿巫那張鮮嫩如剛出水的蟠桃似的妖冶小臉面前生生哽咽住了,三萬多歲的老女人了啊她!反觀我這一身慘白慘白的巫山白霧製成的羅裙,這仙氣飄渺的,誰才是妖精?什麼跟什麼嘛。
“灩澦”阿巫拽著我的雲袖,眼波瀲灩的。
看見她這小模樣,我就一陣心軟,彷彿她還是豆蔻梢頭二月初,彷彿六千多年前我們初遇時,她伏在江心哭泣一樣,總是令我不由自主地丟盔卸甲,大舉白旗。我無奈地把袖子裡那塊流光抽了出來:“不要給織女小妹看到,我用三峽流光織的,她見了準來煩我。”
“灩澦,我愛死你了!”阿巫芳心大悅,賞賜香吻一枚,頓時沒有了影蹤。我再次悵然地扶額嘆息世風日下,一陣氣悶。看著巫山這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洞府,委實覺得索然無味,遂捲了瑤琴上天山去了。
我知道阿巫嫌棄我死心眼,我的確挺死心眼的。雖說是灩澦堆玉心精髓化作的精靈,我也終究是塊石頭,如此而已。
所以才死心眼地這麼多年留著這張已經沒有琴絃的瑤琴,所以才偷走鍾子期的屍身用寒玉裝了放在天山雪頂,深受那群雪蓮花妖的嫌棄,所以才年年每逢他的忌日就到天山祭奠,所以才幾百年來穿著不變的白衣。
有什麼用呢?即使我還堅持著當時的種種,我也已經不是當年揹著瑤琴的那個白衣少年殷瑜了。可是心裡想著,身上卻是鬼使神差。
乾脆下凡去找他的轉世好了。阿巫無數次對我說。
可是聽司命星君說,壞心的文曲星寫了十幾個悲劇結尾的命盤給鍾子期,讓他世世守著一個夢,一個叫瑜的白衣少年,或孤獨終老,或英年早逝。但凡他有一世是樂意忘記了我的,他其實也儘可以把我忘了,於是可以直登天界,做那高高在上的掌樂司主人。我亦不必苦苦為他愧疚,為他日日悲傷難過。可是他沒有。文曲星慣來拿手這種狗血又煽情的戲碼,那已經是信手拈來出神入化。我當時就感覺有人往我背後塞了塊萬載玄冰,從脊樑骨涼到了心底,落荒而逃。
司命星君一向是文曲星的好基友,我估計也搞不定這廝,如何去撤銷這些天雷陣陣的命盤?下凡?下凡迎面而來的就是洶湧澎湃的情劫啊!過不了就是天雷灌頂,道死身消啊!我苦苦修行了一萬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