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混亂的人群擠得跌跌撞撞,險些摔到地上淪為眾人踩踏,正無計可施,忽然臂上一緊,旋身回望,竟是張銓拉住了我,叫道:“跟我來!”邊上有親兵牽馬過來,張銓將我託上馬,對那親兵喝道,“傳令下去,整軍備戰!”
我焦急萬分,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如若當真是金兵打來了,得設法回去找到扎曦妲母女。那三個人手無縛雞之力,扎曦妲一緊張,更是張嘴就會滿口的女真話,簡直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
正亂著,忽然杜松將軍拍馬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厲喝一聲:“亂個什麼?哪個再亂,老子一槍搠了他!”他手裡舞了一杆長槍,紅纓微顫,一名慌張倒退的小兵背上頓時吃了他一棍,嚇得往地上一跪,連呼饒命。
場面終於慢慢被控制下來,事後查知,並無金兵來犯,只是敵人在渾河上游處事先築好堤壩,抬高水位後,配合時機在明軍過河之際,毀壩放水,不用一兵一卒,便攻得明軍亂了陣腳。
杜鬆氣得哇哇直叫,倒是張銓為人冷靜,待到風波過後,恨聲道:“定是此人!去歲也是他使計誘逼李永芳出城投降,不動聲色的拿下了撫順關此人不除,必是我大明之禍!”
“憑他一人能做什麼,不過是雕蟲小技!”杜松不屑的冷哼。
“杜將軍,此人乃是蠻酋之子,號稱四貝勒,允文允武,他”
“區區蠻夷,能興起多大的風浪!”杜松根本不把張銓的話當回事,大喝著約束眾將士重整三軍,繼續開拔渡河。
張銓臉色發青,雙肩微顫。我忍不住唏噓,他能慧眼識得未來清太宗之能,可見目光獨到,只可惜跟錯了上司。
正感慨間,忽聽西北角上又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張銓正在氣頭上,勃然發作道:“這是做什麼?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
“稟監軍!”一名小兵氣喘吁吁,滿臉興奮的跑了來,“適才逮著一韃子,大夥搶功,就鬧起來了!”
話沒說完,我就聽見一個淒厲的聲音放聲尖叫:“放開我——你們這幫殺千刀的放開我的孩子——”
我渾身一震,身子軟軟的從馬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待到狼狽的爬起站直,就見扎曦妲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被人反擰住雙手,推搡過來。小秋緊貼在她身旁,害怕的直嚷:“娘——娘——”
我只覺得渾身力氣從發頂到腳趾,全被剝離得一乾二淨,萬念俱灰間我感到一道凌厲的目光穿過人群直射在我面上。我打了個激靈,背脊挺得筆直。
“黎夫人!”張銓走近我,眼神複雜,冷冷的問,“這該做何解釋?”
“解釋”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憋在胸腔裡的一股氣,噎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目光一掃,在看到不遠處被人踢翻在地,哇哇大哭的安生後,我猛然間湧起一股壯士斷腕的勇氣。
“我不認得她們!”話說出口時,鎮定得連一絲顫音也沒有,我衝過去,將地上嚎啕的安生抱起,緊緊的摟在懷裡,“她們母女兩個——是我白天才在半路上遇見的,我並不認得她們!一直以為她們也是逃難的漢人。這個女的,跟我講話時一直用的是漢語,雖然吐字不清,詞不達意,我也只當她是因為方言之故,哪裡會曉得竟是蠻夷韃虜”
小秋仍是攥著母親的衣角,淚流滿面。
張銓“哦”了一聲,似乎不太相信我的編詞,冷冷的看了扎曦妲一眼。扎曦妲目光感激的向我投來飛快一瞥,轉瞬梗起脖子,瞪向張銓,用生澀的漢語激昂的叫道:“我不認得她——你們大明的漢人統統都是惡人!”
張銓不再說話,只是微微一揚手,那些圍觀計程車兵頓時發出一聲鬨笑,爭搶著撲向扎曦妲,她慘嗥著被他們摁倒在地。刀光霍霍,扎曦妲活生生被斫下首級。我捂住安生的眼睛,轉過頭去,心神劇顫。
轟亂聲中,眾人爭搶首級,叫嚷著:
“是我的你如何要跟我搶軍功?”
“我的這人頭是我砍下來的”
“是我第一個發現的”
我閉上眼,摟緊安生。
“娘——娘——把娘還給我——”小秋淒厲的慘叫。
“那只是個孩子”我哽聲開口。
張銓嘆口氣,轉過臉:“那是韃子的孩子想我撫順城破,那些蠻夷韃子可曾饒過我大明百姓的孩子?”
一句話未完,就聽小秋一聲尖叫:“我爹爹是漢人呀,我——”稚嫩的嗓音嘎然而止。張銓的臉色突變,但也只是瞬間而已,隨著眾人開始繼續爭搶小秋的首級,他緊繃的神情迅速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