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凌霜燼向與他形影不離,武功得自他真傳,曾替他辦下不少大事,手段凌厲,目光精準,身上所沾的累累血債,幾可與七煞聖君本人相類。小小年紀,頭腦便極是聰明,凡事一點就通,甚至超出了江湖上眾多成名已久的前輩。行事喜怒無常,可一夕間屠遍全城,不留半分情面。但碰著他慷慨,也可將一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從血泊中抱出,給他換上套乾淨衣衫,親手餵給飯食。令人捉摸不透,揣思難著,誰也不知他的善心幾時會發,又會對誰而發。一時間提起凌霜燼之名,人人聞風喪膽。更有人暗地裡做下形容,稱作‘寒霜燼空血魔煞’。意指他所過之處,如經寒霜侵襲,又如烈火焚原,卷噬一空。此時那少年就站在面前,看他面龐出落得有稜有角,神情間有股蔑視萬物的傲氣,如同與生俱來,實難相信他還是個剛滿六歲的孩子。但聯想他種種作為,又豈有一條是同年齡相符?面容之異,倒成了最微末的細節。
兩人背後跟著一群紫衣教眾,腰繫金帶,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這隨同護駕之眾,卻也不敢與主子太過接近。這兩人走在一處,似乎自然而然的形成種令餘人退避三舍的尊貴高絕。
平莊主快步迎上前,順便輕扯看得出神的平若瑜一把,兩人一齊抱拳施禮,道:“七煞聖君大人大駕光臨,敝莊上下,均感榮幸萬分。”江冽塵淡淡掃視一眼,對滿廳綵帶未予置評,道:“半年以前,自本座走後,一切安好?”聽他聲音,就如太久未曾開口,有些不會說話了一般。聽過後還得細加尋思,方能辨明話意。也或是眾人太過慌張,生怕有丁點表情動作不合他意,對他言語僅以聽音為主。平莊主一等反應過來,當即答道:“有勞江大人掛懷,一切全依您吩咐進行。您可要再詳加檢閱?”江冽塵一擺手,道:“不必,你平莊主辦事,本座信得過。貴莊招親一事,現今如何?”
平莊主道:“那些不自量力的求親者,已盡為在下俘獲,關在牢中。沒接著您指令,不敢貿然動作。”江冽塵頷首道:“很好。將人都帶上來。”平莊主向木立在旁的家丁揚手喝道:“沒聽見大人吩咐?還不快去將人犯提上來!”
平若瑜聽不慣兩人一板一眼的講話,滿心好奇的走上前,道:“江大人,聞名已久,今日有緣一見,當真是幸會,幸會。”江冽塵冷哼一聲,卻不作答。平若瑜碰個釘子,也不氣餒,便又轉向一旁的凌霜燼,微笑道:“這位就是凌少爺,不愧為英雄出在少年,果然是一個可愛的孩子。”扇柄輕敲掌心,忽又伸過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
平莊主看得提心吊膽,只怕女兒無禮冒犯,喝道:“瑜兒,不得放肆!快回來!”平若瑜笑道:“咦,爹爹,你平日裡總跟孩兒說,七煞聖君師徒是何等強橫無敵,要我多效仿著些。難得相見,自然要多親近親近。”那凌霜燼自然就是一年多前給江冽塵帶走的玄霜,眼神無半點波動,身子悄沒聲息的一晃,已從她手掌下脫將出來。冷冷的道:“閣下謬讚了,我是個殺人者,也從沒指望過討人喜歡。但有一點,我最討厭別人拿我當小孩子看待。即使你便是新近出道的平盟主,也不例外。”
平若瑜討個沒趣,尷尬不已。氣氛正僵持間,門外忽然傳來陣喧鬧。只見一位家丁手中執了串繩子,將一群人牽牲口般拖了進來,躬身報道:“稟莊主,牢中人犯,已盡數帶到。聽候莊主審問。”平莊主道:“知道了,你下去罷。”眼神不經意的一掃,望向那一群畏畏縮縮,戰戰兢兢的眾人,臉上顯出幾分不屑。那正是多日前關在牢中的求親者。衣衫較早前更為襤褸,滿身骯髒,反比大街上的叫化子更狼狽幾分。一件本以昂貴錦緞制就的衣衫,到此時已磨損得豁口四散,尋不出一塊白淨之地。面上還有不少相互做毆,帶來的塊塊血跡淤青。
一進廳中,登時七嘴八舌的吵嚷起來。眾人惱的是自遭擒以來,一直鎖在黑漆漆的牢房中,主人家不聞不問。好不容易離開了牢房,不論情勢何等逆轉,總好過困在暗無天日之地,只等自生自滅。因此紛紛大發議論,有的是同伴間商討,有的則是高聲向平莊主喊話,質問他究竟想將自己怎樣。另有些似不開竅之人,仍在異想天開,指望著“莫非是平小姐想通,願意接見我們了?”這話自然多遭嗤之以鼻。怎地不想想,以眾人此時這副尊容,又髒又臭,彷彿剛在豬圈裡打過幾個滾,沒半分“人”的相貌。平小姐若是當真選婿,眼光能差到何種地步,才會在其中挑選出一個丈夫來?南宮雪混在人群之間,長髮亂蓬蓬的披在身上,其中沾滿牢房中的根根稻草。換了一身平莊主特意提供的破衣爛衫。塗滿汙泥的面上同是鼻青臉腫,這倒不是刻意作偽,而是拜數日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