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頓足道:“你怎麼不早和我說,你要多少銀子?”
張鳳蘇斷然道:“平日你接濟我太多了,怎好再去找你,再者,一千兩銀子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你只怕也無能為力。”
小環道:“誰沒個困窘落魄之時,若一味關起門來過活,那也不必來世上一遭了。你若如此,豈不是和我生分了麼?”又問:“你孃的病,怎麼要這麼多錢?”
張鳳蘇道:“藥方裡有一樣藥極是難得,需用高價搶購才得。”
小環螓首低垂,半晌道:“這樣罷,今夜在這裡,我把銀子給你,好麼?”
張鳳蘇垂淚道:“環兒,你待我這般好,真叫我不知該如何回報!”
小環道:“我要你回報什麼,況且你的母親,便和我的母親一般,難道你我之間,還要分出彼此麼?”又道:“我現下有事,不能陪你了,今夜你便在此處等我罷。”
張鳳蘇忙道:“萬事小心些!”說著捧起小環右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小環問明肖風所在,徑直走去他房裡,只見七八個青年公子坐在一處,屋裡燒著一支翡翠香,桌上擺著各色時鮮小菜,有她最愛吃的四樣:蒜蓉水晶豆腐,酒香青蝦,蟹肉竹筍,茉莉鸚唇。小環心道:“想不到這肖風還是個有心人!”
卻說滿座男客猛地見小環旁若無人地走進來,都是一驚。肖風似是從沒想到小環竟會賞光,一時目瞪口呆,半晌,同座中一個無名歌妓喚作小青的,眨著一雙小眼,調皮地道:“喬姐姐來了,喬姐姐來了!”眼中滿是崇敬之情。小環因有一千兩銀子的心事,便作色道:“我可不歡喜這等庸脂俗粉在一旁嘰嘰喳喳,快打發出去。”一眾少爺本如眾星捧月般全看著小環,見她莫名發怒,都不知所措,肖風雖為主人,卻天性優柔寡斷,既想打發走這幾個歌妓,又想這幾人是自己叫來侍酒,原沒料到小環能來,她雖然來了,卻也不忍再把這幾人轟了出去。幸得此時一個曉事的名叫沈豫,搶著道:“肖大爺吩咐了,你們出去罷,每人賞二十兩銀子。”
肖風不作聲,示意默許。這些女子得了銀子,哪有不依之理。一個個歡天喜地地去了。惟有那小青十分委屈,鼻子微動,竟像哭了起來。
眾人公推小環坐了上座,小環因有事相求,格外謙讓,無奈內中有個大腹便便的書呆子胡正行道:“小環姑娘好比蔡文姬,謝道韞,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才女,和咱們同席,哪有不上座的道理?”
眾人齊道:“有禮。”之後肖風坐在小環左手,另一個身著大紅錦袍的世家弟子宋世寧坐在右手,道:“喬姑娘是謝道韞,宋某願作謝朗,來個拋磚引玉。”東晉時曾有典故,太傅謝安在給子侄們講文章道理時,恰好飛雪來襲,謝安看雪越下越大,便問:“大雪紛紛何所似?”謝朗道:“撒鹽空中差可擬。”謝安覺得粗鄙,一時不語,忽然謝道韞道:“未若柳絮因風起。”謝安聽了,樂得撫掌大笑起來。宋世寧此言,正是誇讚小環的話。
恰好肖風舉起一杯酒來敬小環,神態恭敬,一臉正色,沈豫笑道:“宋兄是謝朗,肖兄便只好做王凝之,卻來個相敬如賓。”眾人齊笑。王凝之和謝道韞是夫妻,肖風最怕別人開他玩笑,何況這玩笑開得正中心事,忍不住把喉嚨裡一口酒噴了出來,大半噴在小環身上,忙道:“對不住,對不住,這酒太烈了,我竟受不了。”小環不禁一陣鄙夷,原來她早幹了一杯,發覺這酒淡而無味,略有一股清香,像是久泡的茶水,哪有一點酒味,竟成了肖風口中的烈酒。
沈豫笑道:“肖兄的這份見面禮可送的不大妥當罷。你不是有一樣稀罕寶貝要送給喬姑娘麼?”
肖風道:“正是,正是。”這倒不是沈豫開玩笑,他確是為小環準備了一樣寶物,早已想送給她,只是不得其時,這下說著便伸手入懷,要掏出那件寶貝。
小環心道:“不知這個假書生能送我什麼。”便也瞧著肖風,肖風臉上一紅,手臂一陣顫抖,像個羞羞答答的少女,宋世寧笑道:“肖兄很不情願呢!想來這東西不能白送,喬姑娘必也不能受這無功之祿,不如請喬姑娘為咱們唱個曲子罷。”
眾人齊聲叫好,小環便吩咐店家送來一張琴,自彈自唱起來,唱的是一首楚江謠,輕快活潑,加之小環琴藝不俗,歌喉細膩,宛如一葉扁舟,夜行江上,月白風清,兩岸燈火璀璨,正是楚江繁華風貌,一曲終了,果然大悅人心。
小環一時技癢,又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唱了一支歸風,俱是曲盡其妙,琴如其人,肖風等無不叫好,肖風只是一個字“好好好”不停地說,沈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