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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原是好友親戚。沈暢在時見其孤身一人,又是至好,約來家中教讀。沈家搬來不過數年,當地無什親友,書房在前院,和內室隔著兩三層院落,又是習久相安,沈暢死時託妻寄子,令其繼續教讀,並告愛妻,說:“雙方情逾骨肉,你們本是親戚,無須避什瓜李之嫌。”

淑華因和文麟表親,從小一處長大,丈夫為人曠達不羈,死前屢次示意,勸令改嫁,聞言領會,愧憤交集,因丈夫垂危之際,不便和他爭吵,滿擬丈夫死後,便請文麟辭館回去,不料文麟並無去志,而愛子對於師父情分甚厚,又不肯舍,再者雙方世戚之誼,文麟家世江南,從小隨父宦遊,孤身一人,無家可歸,也不好意思示意令走,始而因循不決,未後看出師徒二人均不捨分離,老師不特未負亡友之託,教學盡心,人更端正,以前丈夫在日,幾於無日不見,葬後兩三年中,共只每年三節和清明見上一面,神態詞色比起丈夫在日還要莊重守禮,由此習與相安。文麟對他母子關心維護真是無微不至,但在表面上卻絲毫不露出一些痕跡來。因文麟少年英俊,飽學聰明,教學全重實際,不似尋常村學究一味嚴苛讀死書,師徒二人常時攜手出遊。

這日沈煌見師午睡,偶往門外閒立,看見一夥人圍著一人正在爭吵,過去一看,乃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地上散碎好些雞蛋,滿地卵黃流溢;旁邊一個鄉下人,正與這個少年爭吵。原來鄉人向三挑著一擔雞蛋路過當地,被少年喚住,講好三文錢兩個。因向三欺負少年外鄉人,多賣了半文錢,一口話又不甚中聽,少年說要過數,卻嫌地上太髒。恰巧街旁有一大石鼓,令向三用雙手圍成一圈,把雞蛋放在圈內,以防滑落。少年手法極快,一會工夫堆成一座兩尺來高蛋塔,最奇是由底層到頂全是尖頭向上,個個直立。堆成以後雖是好看,但是石鼓當中高圓,本來就擺不平,全仗向三兩手環繞圍護,再是這等寶塔形堆法,休說鬆手,稍微一動便要滑落打碎,少年事前又曾宣告:“蛋是在你手內,滑跌不管,不然我來也行。”向三人最刁狡,恐少年失手,更沒料擺得那快那好,匆促之間,只聽少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亂數,記得少數了五個,於是起了爭執。

少年本是有心戲弄,雙方爭吵,不免延挨。那石鼓離地高約二尺,向三人矮,半蹲地上,時候一久便覺腰痠腿疼,兩膀痠麻,偏又把話說僵,雙方都不輸那口氣,吵著吵著,一不留神滑墜了好幾個。少年笑說:“他是瞞心昧己的報應。”向三越發有氣,一著急又打碎了好幾個。明見少年好些異處,終不覺悟,妄想欺生,先假答應有一個算一個,重往籮中數回,等到數完,連碎蛋也在其內。

少年笑說:“蛋是你自己打碎,與我無干。”向三還待動蠻,後來旁人看了不平,說他不應欺生。向三力爭:“少年鬧鬼,故意捉弄,非賠不可。”

旁觀的人均知向三蠻野,不可理喻,動輒與人行兇拼命,改勸少年:“出門人哪裡不用錢,何苦與他一般見識?”少年笑說:“天下事須講情理。他多賣了我的錢,還要訛人。我如依他,情理難容!他共打碎了十一個蛋,我照數賠,下餘的我不要,我別處買去如何?”向三聞言,知道弄巧成拙,這一挑好幾百個雞蛋,少說也要五天才能賣完,哪找這樣好主顧?無奈話已說滿,拉不回來,不由怒火上撞,眾目之下,惱羞成怒,順手抄起扁擔,口中怒喝:“我被你耽誤了一早晨,如不遇你,蛋早賣光,講好價錢,如何不要!不錯,價錢賣得貴,是你自己願意。趁早錢貨兩交,少一個也不行!”

少年見他氣勢洶洶,把眼一翻,冷笑道:“你這廝如此兇橫,莫非還敢打人?常言道好買好賣,生意不成仁義在。照你這樣蠻不講理,我連蛋價都不賠,倒看看你有什方法,敢把我怎樣!”向三見少年連破蛋也不賠,怒喝:“野狗,我與你拼了!”說罷,揚起扁擔,照頭便打。沈煌恰由人叢中擠進,旁觀諸人因向三是個地痞,發起蠻來,專一尋人拼命,什麼事都幹得出,恐受誤傷,紛紛閃避。沈煌見那少年貌相清秀,九月間的天氣,穿著一件青布單衫,雖然;日得都褪了色,但極乾淨,站在向三對面,扁擔正在下落,也未躲閃;心中不平,待要縱身攔架。

向三忽然身子往後一仰,倒跌下去,因是用力大猛,扁擔打離少年肩頭不過寸許,忽然往後仰跌,前面打空,竟將臂骨錯脫了筍,奇痛徹骨,強自掙起,再想打入,已痛得不由自主,只不輸口,仍自喝罵:“野狗你敢打人!個老子和你衙門口講理去。”說罷,坐在石鼓上面,左手託著右膀,向觀眾說:“哪位老哥代我把家裡人找一個來,或是往王茶館送個信,說我被外鄉野狗打傷,今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