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沈煌年紀雖輕,卻能明白事理,又最感激文麟的恩義,一面覺著做母親的身世苦痛、對兒子的慈愛,心酸難過,一面卻說乃母太顧虛名,誤人誤己,並說自己先未想到此事,今朝聽簡恩師說,回憶周老師平日為人和對我母子情意之厚,無論如何決不會再改變他的成見痴心,如其用情用勢逼得太甚,恐還激變,氣得他孤身遠走披髮入山都不一定。為了母子情深,沈煌又最孝母,雖未明言勸嫁,說乃母不應鑄此大錯,意在言外,業已露出多半。
淑華聽完,這才心生悔恨,剛把成見搖動,心想:“早知如此,雙方業已成了一對好夫妻,連愛子也極高興,哪有今日苦痛?”無奈話說太死,急切間已難挽回,想了又想,只得把心一橫,悽然說道:“事已至此,你娘業已鑄錯在先,今又答應人家,況我年紀已長,如今進退兩難,今生只好愧負他了。
沈煌答說:“周老師對我母子實在恩厚,聽恩師說兒子這六陰脈學武如成固是極好的事,但不是周老師懂得醫道,從小當心,時刻照看,在未遇恩師以前便設法使兒子練點功夫,他自己本是外行,特為此事向人求教,再來傳授兒子,那兩年要緊關頭先渡不過。生身父母也未必如此盡心。兒子意欲少時當眾拜他為父。他極願和娘日常相見,並無別意。那日無意中翻他書箱,曾經讀他兩首懷人的詩,自述心情,沉痛已極,因其語氣之間頗有牢騷,意似那女的始終不明白他的為人,從此更無再見之期,就能見到一兩面,也只加痛苦。兒子只當少年時的情侶,毫未想到愛的是娘。正想問他所指何人,他好似看出我開他箱子,竟將此詩撕掉,才知不願人知,揹人的事,便沒有問。反正這裡沒有壞人,兒子還要從師,請娘最好和別人一樣,大大方方,和他日常相見,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照他詩意,即此於願已足。娘已使他傷心了多少年,不要叫他再多悲苦吧。”
正說之間,忽聽外屋爭論,文麟力請拜師,淑華隔簾偷聽沒有幾句,三姑便自別去,跟著文麟便來作別;當時雖然心動,又吃了沒有勇氣的虧,今更無法挽回,由不得又在暗中心酸腸斷起來。因淑華恐被愛子和外人看破,常借明霞打岔,眾人均未看出。最奇是三姑始終沒有表示,文麟未走以前,眉宇間還常隱有幽怨,文麟走後,反似沒有心事,有說有笑,比以前高興得多,對於沈煌更是關心,連晏瑰均覺奇怪,惟恐引她傷心,也未探詢,就此忽略過去。
天剛申初,明霞便尋了來,見完淑華眾人,悄告晏瑰,說是到了寒萼谷,只良珠一人在家,飯後本想多談一會,司徒平夫婦忽然匆匆迴轉,懷方也由外趕回,只妹二人均要往見父母,一個人無聊,特地趕來等語。眾人都喜明霞謙和文雅、溫柔大方,雖是少年俠女,言動對人竟有幾分與淑華相似,最難得是端靜自然與活潑天真兼而有之,沒有絲毫閨閣之習,看去仍是一個天真美麗的少女,也不帶大人氣,誰都歡喜和她親近。
淑華更是愛到極點,因自己也善烹調,更比晏瑰來得精細,樣數又多,人已復原,不願坐吃當客人,又見室中諸人,不是至交姊妹、患難知己,便是兒女後輩,情同骨肉,便和主人商說,要往廚房相助。向四婆說:“二妹病勢剛好。”想要勸阻。
晏、蔡二女均料淑華生長世族,飲食定必講究,相繼笑說:“人生本是有苦有樂,雖不應自私自利專顧本身享受,也不必故意吃苦表示清刻,沒有之時,多麼清苦節儉均是應該,尤其是眾人皆無而我獨有之際,不應只顧自己不顧別人。世上許許多多可食可用之物,本為人類而生,只要憑自己的力量辛苦得來,不是強奪他人以為己有,稍微適口充腸,只不過分奢侈、暴殄天物,便不相干。有而不用,故意惡衣惡食、蓬頭垢面,以博清苦勤儉之名,便是矯情。所以樣樣事都要出於自然,合乎人情,不可虛妄造作。
偽君子比真小人還要可恨,也由於此。這許許多多的食用之物,都是人力造成,如其有了不用,重返上古茹毛飲血之世好了,再去發明改造作什?我們這裡,除卻海味河鮮不能取得,雞鴨魚肉、各種菜蔬樣樣皆全。初來之時,這裡只是一片荒山,連磚瓦都沒有一片,先住下面崖洞之中,後來聯合了幾個老少同道之交,一點一點經營開闢才有今日,無一樣不是我們志同道合各用心力造成,並且這裡山產和我們種來賣的黃連,為數也不在少,再加十倍的人也吃用不完,我們從來沒有糟蹋、黴爛過一樣東西,多一半是幫助了別人,剩下來的足夠食用,偶然也有捨己濟人之時,都是遇到事來,非此不能救濟,並不故意勒緊肚皮,裝出不近人情之事。既然樣樣現成,二妹雖未談到她的烹調,看她為人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