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忽聽觀外狂風中,有男女笑語之聲隱隱傳來,知道此時比前還要酷冷,來人聽去雖不相識,師父在此,異派仇敵決不敢來嘗試,再說這等天寒地凍、罡風凜冽、天還未亮的深夜荒山,最冷之時,也決不會有外人來此窺探,來人又是那麼笑語從容,絲毫不像怕冷神氣,聽恩師日裡口氣,曾有隻要度過天明,與之相見,不問生火與否,均可更深一層,彷彿含有用意,料知來者決非尋常,不是師門至交,也必與之有關,惟恐分心疏神,露出怕冷膽怯形態,使來人看輕,師父面上也少光彩,便裝不聽見,仍以全力用功,不再留意。
來人似有三人,彷彿兩男一女,笑語之聲只到觀側文麟打坐的廟牆外面,雙方相去僅有一牆之隔,如稍留意,連所說的話也可聽出。聽那意思,似往觀中走來,不知何故,到了牆外語聲忽止,跟著似聽牆外低聲小語,彷彿說有“銀光頂”三字。
文麟心中一動,忍不住重又側耳靜心聽去。隔不一會,正覺冷不可當,這樣冷的冰雪深宵,陰森荒涼的所在,來人不知為了何事來此走動,也未見其走進,心中不解。忽聽有人哈哈一笑,跟著罵道:“無恥狗男女!這金鞭崖玄都觀也是你們來的所在麼?”
隨聽驚呼之聲,彷彿有人受傷逃走,由近而遠。後來的也是一男一女,聽口氣想要追去。
才知外面乃是兩起對頭,業已動手。先來男女三人已被打敗,也不知何方是敵是友。心中一驚,忙即縱起,冒著奇寒,掩往左側牆隙往外一看,相隔半里來路的半山坡上,似有兩溜火光一閃不見,耳聽後兩人已被人勸住,一聽口音,正是師父簡冰如,不禁心喜膽壯。牆隙不寬,人在左側正門那面,忙想趕出。
剛剛冒著奇寒想往門外趕去,斜月光中,瞥見廟外立著長幼四人:兩個中年男女和一年約十五六的幼童,對面立著師父,正在說笑。只是大風酷寒,冷不可當,天色的清明,卻是近一月來難得見到,大半彎彎月斜掛林梢,天高無雲,疏星點點,雪光反映,到處瓊林玉樹,齊泛銀輝,夜景清絕,和半夜醒來風起以前愁雲慘霧籠罩全山的光景迥乎不同,可是風力大得出奇,罡風凜冽,宛如海濤怒嘯,一陣接一陣,淒厲刺耳,那些冰雪凍凝的寒林古木,被風吹得瑲瑲亂響,金聲玉振,清脆已極,不時一陣風過,整株樹幹被風吹斷,臨空飛舞,貼地滾轉,銀輝閃閃,隨風揚去,一瞥便不再見,後面的又相繼飛來,有的更如鎬衣仙子凌虛御風而過,好看已極,雪月交輝之中,頓成從來未見之奇。
因見師父和那男女三人同立廟外,談笑甚歡,四人的衣袂都被罡風捲起,好像轉眼便要隨風吹走,可是賓主雙方都如無覺,神態從容,有說有笑,暗忖:“這樣冷天,我用了半夜內功,並還悟出許多道理,剛剛手腳活動,不像先前凍得又僵又麻又冷又痛,可是起身之後便覺難當,師父和這兩個中年男女同道中人,本領高強自在意中,那一幼童至多十五六歲,如何立在冰雪罡風之中,也和沒事人一樣?”想起先來三人,只一照面便受傷敗逃,料定來了三位異人。心中驚喜過甚,想要奔出拜見。
哪知事情不是容易,人在廟內,雖覺風大,勉可支援,等把當中殿門往裡一拉,還未走出,殿門剛開,一股極大的寒風突然迎面撲來,風力之大簡直驚人,當時冷得通體都似凍凝,幾乎閉過氣去,人也被風衝得立腳不穩;如非近來功力大進,似此驟出不意,早已被風衝倒,同時鐵門開處,殿中存放的柴堆和蒲團立被吹散,打得滿牆奪咻亂響,那盞羊角風雨燈也被風吹斷,隨風捲起,滿地亂滾。方才原是隔著窗榻空隙往外張望,雖黨風力猛烈,整座鐵製的殿堂上下震撼,似在搖晃,還未十分看出厲害,等到開了鐵閂,鐵門往裡開處,恰巧一股極猛烈的罡風狂衝進來,再想把門關好,業已手凍足僵,周身凍麻,冷得亂抖,迎面猛撲過來的風力宛如山倒潮崩,先就擋它不住,怎能辦到?
急喊了一聲“師父”,話未出口,寒風已往口中倒灌而進,透骨冰涼。
實在禁受不住,只得偏向一旁,還想隔著窗欞往外張望時,誰知風向已轉,恰往殿中吹進,正面風口因不可擋,那鐵窗稷中的風力更和刀箭樣,挨著一點刺骨生疼,肌膚欲裂。眼看師父和那男女長幼三位異人就在廟外兩三丈之隔,非但無法上前相見,連想再看兩眼都辦不到。人家小小年紀,立在罡風酷寒之中若無其事;心生慚愧,方覺自己還是文弱無用,以後真非格外用功不可,否則恩師只有我一個徒弟,休說應付強敵,連一陣大風都擋不住,豈不為他丟人?
正在尋思,猛瞥見一條人影宛如隨風而來,凌空飛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