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永遠都不會覺得滿足。
因為見不著的時候,你會想要見他;見到他的時候,你會想要親近;等他終於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又希望他能夠握住你的手,永遠不要放開。
喜歡北辰胤,也並不是太難接受的事,這是元凰在數月刻意疏遠北辰胤,反覆思考之後得出的答案。他當然並沒有意識到,想獲得那個人別樣關注的願望經過長年累月的微妙積累已經變得如此強烈,以至於讓他下意識的為自己編造出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藉口同理由:同為男子——在北嵎並非聞所未聞,他知道朝中官員就有終身未娶蓄養小倌的;他是他的長輩——楚華容就有個從不露面的師父,坊間傳說二人頗有追思仰慕之情;他是北嵎的皇帝要立後納妃傳宗接代——很多人少年時候都曾不顧一切地喜歡過一個人,最後或看淡或心死或是苦求不得,誰都說不準會是怎樣的結局。立後納妃,那都是繼位以後的事,還有長長四年,足夠發生很多次邂逅同錯過,現下兀自煩惱也是枉然。等事到臨頭,兩人一起商量,總有解決的辦法。況且元凰也並沒有想過那些個過分事情,他只想那人若是也有一點同樣的心情,能在無人處對他溫言軟語幾句,給他一個懷抱,然後替他理正發冠,也便夠了——這些事北辰胤都曾經在有意無意間做過,元凰在乎的,卻是溫和耐心之下的那一份確切的心思。即便是在最肆無忌憚的幻想中,元凰也只想過他能親他而已,就好像那個芬芳的夢裡頭一樣,輕柔沉穩的,淺嘗即止,周身的溫暖洋溢蒸騰上來,夾雜著銀絲的墨藍頭髮刮過他的耳廓。
然而元凰畢竟還是個少年,雖然已頗具君王處變不驚之風,身在局中仍能冷靜分析,卻終究拿不定主意患得患失。他於是找來忠誠善良的朋友渡江修,向他坦白自己的困惑:“吶我喜歡一個人。”
江修露出一副比元凰更為困惑的表情:“你是太子,喜歡誰,提親就是。”
元凰扁了扁嘴,轉頭時才發現池中荷花已經開始殘敗。他數月來心事重重,居然錯過了盛花期。他向江修解釋道:“不行母后不會答應。”
江修瞭解似的點點頭:“那她喜歡你麼?”
“我——不知道。”元凰道,“我想,有點吧。”至少北辰胤對他,勝過對伯英仲遠。在三個侄子中間,三皇叔最喜歡的一定是自己,元凰在心裡補充道。
“那你要先搞清楚人家喜不喜歡你啊,太子爺。”江修道:“如果喜歡你,你們一起想辦法。如果不喜歡,反正成不了,你也就死心了。”
元凰的眼睛亮起來:“說得也是——可是我怎麼知道。”
“找個機會問她唄。”江修顯出老道的樣子。元凰點點頭,認為這個主意雖然簡單,卻很在道理,尤其對方是北辰胤,他若是自己不說,元凰又怎麼能看得出他的心思呢。
元凰後來逐漸明白,江修的建議雖然常常直接有效,卻總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把別人想得過於善良,因此往往並不是值得采納的好點子。當然,北辰元凰看到這一點時已經是很久以後,那時候他已經戴上龍冠,他的世界裡已經不僅僅只有北辰胤,玉老師,以及北嵎的江山。在發現這一點後的不久,他就將一杯斷腸的毒酒親自送到了江修手中。
同江修在東宮後院獨對的元凰若能預想到久遠的將來,一定會立刻把江修趕跑保住性命。但如今他只覺得江修說得有理,決定付諸行動,卻不想冒險直接去問北辰胤。他努力思考著如何能夠不打草驚蛇的試探,這樣至少無損於三皇叔一直以來對他的喜愛。這般磨磨蹭蹭過了大半年,每次見著北辰胤都是驚喜中含著被揭穿的害怕。就在他苦思冥想而不得結果的時候,機會卻自己探出了腦袋
那是他十六歲生日臨近,有地方官員送了他一方銀匣盛著的紅絲硯。紅絲石產於青州山中,在吳越末年被發現開採,僅成硯二十多方便逢山崩崖窒,再不可取。後世盜用其名而成山東紅絲硯,真品卻不見流傳於世。據說這種硯臺石中自出膏液,與墨相和,落筆如純漆,作墨旬日不幹,遇銀則潤,遇漆則收,被稱為天下奇石之極,遠非端硯,歙硯可比。元凰從來只是聽說,未曾見過,如今手裡的這方硯臺甚是古舊,石色紅黃相間,紋如纏紅分佈滿硯,打磨雕刻也並非當代工藝,看著有些令人信服。他試了幾次,果然墨色飽滿經久不涸,同古書記載相符。他仍怕看走了眼,將硯臺用絲巾細細包了,帶去玉階飛那裡請教。玉階飛雖然不工書畫,對天下奇珍異寶卻多有涉獵,見了那方紅絲硯亦是連聲稱奇,一時看不出真假,讓元凰將硯臺留在他處細細辨別。元凰初時有些不情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