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一面聽他說話,一面拿了筷子一樣樣仔細品嚐,等聽到元凰解釋認真為何沒有螃蟹,忍不住笑出來:“不講究那麼多。”
“這點講究,當然是要的。”元凰說,拿筷子指向桌子中間放著的一尾清蒸魚:“論滋補本是富春江的鯽魚好,可惜現下時節不襯。北疆白魚湯汁膠白稠厚,色如嫩玉,但朕嫌吃著膩口,想你也不會喜歡。淞江鱸魚正趁時節,不過聽御膳房的人說,送入宮裡時候已不剩幾尾活的,所幸養到今日還有一條沒死,趕緊叫他們下了鍋。——清蒸總是鮮魚合適,不過方才一同放的冷了,只怕橫豎有些腥氣。”
“皇上嘴挑,我倒覺不出來。”北辰胤想了想道:“皇上平日忙得沒時間休息,卻為了一頓飯這樣費神此番厚意,我感念在心。”
北辰胤話到一半時候元凰以為他要責怪,抬起頭來打算說幾句推脫之詞,不料他後面柔聲接著的竟是這樣一句感謝。他沒有按照慣例以“臣”自稱,而是用了一個“我”字,使得本來普通的例行道謝瞬間變得坦誠真摯,夾帶著元凰以為他永遠都不肯表露在外的深沉情感。元凰沒有等來意想之中的說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趕緊把目光從北辰胤臉上移開,胡亂飄蕩著尋找著目標,最終落上了擺在桌邊的酒壺,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還有新釀的桂花酒,怎麼就忘了。”
“今秋這樣的天氣,桂花似乎也開得晚。”北辰胤道,意識到方才的舉動似乎讓元凰一下子變得緊張尷尬:“本以為宮中趕不及釀酒。”
“釀的不多。”元凰彷彿受了誇獎,有些得意似的彎起眼睛。他的眉眼本來帶著少年王者特有的懾人英氣,一笑開來便立時柔和許多,盈盈脈脈的,倒比窗外院中的銀桂更飄香幾分:“不只是酒,還有現做的桂花點心,一會兒你便知了。”
北辰胤本要說吃不了這許多東西,轉念想到這是元凰用心籌備的晚膳,無論如何都不捨得掃了他的興,於是也望住元凰的眼睛淡淡笑開,等他獻寶似地拿出糕點來。等到大半個時辰之後糕點果然擺上了桌,北辰胤才發現事情遠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簡單。宮人們撤去菜盤,先是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小盤桂花米糕、一小盤桂花芋頭,分置桌面兩側,單空出桌心空蕩蕩的一塊。北辰胤正覺得疑惑,便見一人顫巍巍地端進一隻雕花銀盤,上面寶塔似的搭迭出一座月餅山,墊底的月餅大如葵花,最上頭只有兩片指甲大小。端著銀盤的宮人一步三停,旁邊還跟著兩人張開雙臂護在左右,好不容易將銀盤放上桌面,發出一聲悶響,三名宮人已是汗流浹背。月餅一共堆了七層,比成人坐直還高,擋住了桌上兩人交匯的視線。北辰胤哭笑不得地轉頭看向元凰,見他饒有興致仰頭望著面前的寶塔,似乎很是滿意。
中秋之夜在乾清宮御案上碼出“月餅山”,本是北嵎宮裡的古舊風俗。頂端最小的月餅大如孩童掌心,謂之“桃頂”,下頭最大的月餅闊如銀盆,謂之“玉座”,由幾人合力堆疊而成,要求不偏不倚穩如蒼松。中秋宮宴之後,皇帝會用最大的月餅行賞,或是整塊賞給御前大臣,或是切成幾塊分賞眾人。這一獎賞習俗自古流傳,年年如一,準備起來頗耗人力,又沒有太多實質意義,自北辰胤的父親元昭帝當政初年開始,便逐漸為君王棄用,便是北辰胤也只在兒時見過一次蔚為壯觀的厚實餅山。如今元凰一時興起,從書中翻出舊典如法炮製,只把比例縮小了數倍,將原來蠢笨的月餅山改良得玲瓏可愛,再細看壓在底下的“玉座”月餅,雖比原先小了一大圈,精緻程度一點兒不輸,外層是花葉蓓蕾,第二層畫著良田沃土,第三層照例是八寶圖案,圍著最裡層流彩紛呈的廣寒宮闕,中有仙兔搗藥,靈芝瑞草。 趁北辰胤細細打量的當口,元凰已摘下桃頂,示意北辰胤攤開手掌,將小巧月餅放在他的手指尖上:“這是用茶末桃肉混做的餡,吃著不膩,你試試看。”
北辰胤夾起月餅放入口中,一面笑道:“舊時宮裡的規矩你原知道不少。”
“皇城裡的那些玩意兒,兔兒爺,羊皮燈,月光馬兒,朕也都知道。”元凰悶悶道,拉下臉來:“以前江修告訴朕的,朕一樣都沒有玩過。”
“我也不曾試過。”北辰胤安慰他道:“生在皇家,從來如此。”
“真的?”元凰站起來,高興地搭上北辰胤的手臂,牽起一個早有預謀的狡黠笑容:“那就請並肩王,今夜陪朕放一次江燈吧。”
北辰胤抬頭注視著興致勃勃的元凰,有些無奈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拒絕他已成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北嵎南方百姓世代依水而居,素有中秋節在江上漂放浮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