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密反而不利著花,我替你修剪幾株,只是有益無害。”
“那也還寫了只許人看。”
“哎,”玉階飛指指花瓶:“我這不是看了半了時辰了嗎?你說只許人看,我也沒帶貓啊狗啊的一同賞桂啊。”
“這”,江仲逸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抬頭見到玉階飛白皙臉上嵌著一對因得意而微彎的眸子,好像湖水一樣在陽光下閃著粼光。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卻見玉階飛從腳邊拎出一個小小的陶泥罈子來:“我特意帶了新釀的桂花酒,好算作見面禮。——以桂酒換桂花,江兄也算不虧,來來,你我共飲吧。”
江仲逸望著晃晃噹噹的酒罈子笑了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變得有趣起來。他原本並不多話,那天下午卻在玉階飛起頭之後,同他信馬由韁地說古論今。從那以後兩人便成了朋友,偶然興起互相拜訪一番,也並不算得特別親密。玉階飛率性無羈,交遊廣闊,江仲逸卻是最不願招惹是非的性子,只想隱居田園躬耕自足。玉階飛知道他不喜歡閒人打擾,每次前來都事先送上拜帖,江仲逸若要前往蕭然蘭閣也便如法炮製,而玉階飛總是撤去林內機關虛席以待。
即便成了朋友,玉階飛喜歡耍小花招的性子也沒有絲毫改變,反而變本加厲,往往讓江仲逸無從招架。比如又有一次江仲逸回訪蕭然藍閣,話至中途玉階飛忽然說要向他求教下棋,還信誓旦旦地說輸的人要買酒下廚,讓另一個大快朵頤。兩人以前閒來無事,也曾切磋過幾次,江仲逸論文采見識也許比玉階飛稍遜一籌,在圍棋上倒有絕對的自信。——傳聞中玉階飛風雅無邊,書畫琴棋無所不精,此話說得雖是不錯,這其中一個“棋”字指得卻是象棋而非圍棋,一字之異,足能差以千里。在江仲逸看來,古往今來的名士之中,棋上造詣更不如玉階飛的恐怕只有宋時梅妻鶴子的林和靖。這位林先生瀟灑一世,狂放不羈,唯獨對下棋拒之千里,曾揚言說“世間事皆能為之,獨不能擔糞與著棋。”——與糞桶相提並論,足可見他的棋藝臭到何等程度。江仲逸此時聽說玉階飛主動挑戰,自是胸有成竹,洗淨了雙手正襟危坐,等著玉階飛拿出棋盤。不料玉階飛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雙手一攤:“你也知道我棋藝不佳,蕭然藍閣裡怎會備有棋婁?”
江仲逸揚起眉毛,暗想早知玉階飛不會如此大方,無事為他洗手做羹湯,結果玉階飛指指閣外竹林,朗聲笑道:“地為棋盤,竹為棋子,此等宏大陣仗,別處恐不易得。”
他說完走去院裡,順手撿起一根竹枝,在泥土地上細細畫了棋盤,然後摘了幾片竹葉擺在身邊:“我用竹葉,你用竹枝,隨意摘取,用之不盡啊。”
江仲逸苦笑一下,走過去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同於階飛認認真真對弈起來。竹林裡很安靜,不時有風吹過,將地上的輕巧竹葉同短小竹枝颳得原地打轉,一不留神就挪動了位置。江仲逸緊張地盯著棋盤,玉階飛卻一派悠然地四顧而望,偶然執起扇子撲打幾下,更是雪上加霜。下到一半的時候,江仲逸已經手忙腳亂地記不清原來落子,原本壁壘分明的交鋒演變成一場混戰,他除了連連搖頭嘆息之外計無可施,眼睜睜望著自己的嚴密佈局漸漸成了一盤散沙。
然而即使如此,江仲逸也能穩佔上風,一個時辰之後勝敗漸露。玉階飛微笑著先是低頭看看自己難挽敗勢的棋局,再抬頭看看天,一點也沒有擔心焦慮的樣子。江仲逸心裡知道不妙,順著他的目光抬頭上看,不出意料地見到一片濃厚烏黑的雨雲正從皇城方向慢慢逼近,好像一塊浸水的破布逐漸侵佔滿了半形天空,依稀還能見到遠處雲下的鋥亮閃電。
玉階飛通曉天時,又懂堪輿之術,這一點上江仲逸大有不及,自然也無以防範。他眼見雨雲迤邐而來,豁然明白這才是玉階飛定下的不敗妙計,於是棋風一轉變得兇狠凌厲,想趕在大雨到來之前讓玉階飛棄甲投降。玉階飛敗如山傾,勉力支撐,不下完最後一格,就是不肯投子認輸,最終雨雲及時而來,如他所願在江仲逸來得及落子之前用萬條銀線把辛苦塗抹出來棋盤打得面部全非,那些竹葉竹枝更是四散零落不知所蹤。
江仲逸一手遮著頭,跟在玉階飛後頭狼狽不堪地跑進屋裡,差點被糾結一團的袍角絆倒。待他好不容易到了廊下,片刻工夫裡頭髮已被打了透溼,衣服下襬也濺滿了泥點。他略帶惋惜地看著原來畫出棋盤的位置,默默盤算著還差兩手就能讓玉階飛徹底無可狡辯,然後又斜眼瞄著身旁同樣渾身滴水的另一個人,見那人正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一手舉著溼漉漉的羽扇,一手背在身後,微眯著眼睛欣賞雨水從天而降,側耳傾聽風捲著水滴穿過竹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