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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邊坐下,雙手無處擺放,侷促地交握在一起。北辰胤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笑問道:“怎麼淋溼了?”

“出宮時候忘了打傘。”元凰低頭答道:“不礙事。”

“頭髮打溼了還緊紮起來,一會兒恐怕要頭疼。”北辰胤又道:“我讓下人拿了棉巾過來,先把頭髮擦乾了罷。”

元凰聽他這樣說,立刻伸手去腦後用力一拽,將剛梳好的辮子拉的散了,還扯下幾縷黑髮纏在手心。解散開的頭髮霎時霧氣一樣鋪滿了他的整個肩膀後背,仍舊保持著髮辮形狀的彎曲纏繞,好像藤蔓糾結成團,看來比往常濃密許多。正好這時侍從們送了方巾入內,元凰接在手裡,隨意往頭上一罩,用手按住胡亂摩擦一氣,有些心不在焉。北辰胤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地伸手拿過方巾,將元凰的背後長髮分出一綹拉在胸前,用巾子裹住了一寸寸按著吸出水分。元凰低頭任他動作,眼見放落胸前的頭髮越來越厚,半晌才忽然悶悶道:“朕知道是誰傷了你——可笑朕幼時苦學兵法韜略數年,都及不上江湖裡的一部蓋世神功。”

他說完抬頭看著北辰胤,眼神直愣愣透著憔悴,彷彿不明白江湖同朝堂明明各有各的規矩,如何能夠並存世上。為何江湖之中僅靠一己之力匹夫之勇,便能以怪異武功稱霸天下,而他畢生辛苦所學的治世之道反成了一紙虛言貽笑大方。北辰胤在這個時候才看清元凰比起月前清減不少,雙頰刀鋒一樣削尖,下頜只剩骨骼,看來讓人心驚。他捏著元凰頭髮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去摸摸孩子的臉,盯著元凰又仔細瞧了片刻,才安慰道:“也沒有那樣不堪——西佛國邊城,不是守住了嗎?如此一來,楚王孫便是有能耐單槍匹馬殺入皇宮,總不至率軍踏平整個北嵎。縱然有朝一日,你我身死皇朝不再,四方百姓總算是逃過一場浩劫。”

有人做事只考慮自身;有人會將親友兄弟關照在內;若有再胸懷寬廣些的,便能如孔孟所言,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人之老以及幼人之幼;然而只有很少數的那一些人,才能夠在規劃決定時候,將之前提到的所有人,連同在那之外的其他許許多多人一併包含囊括進去。——這便是所謂的聖君之道,也即是為政者與江湖客最大的區別之一。元凰同北辰胤都深知這個道理,北辰胤也因此會在父子二人獨對之時對元凰說出這些聽似不吉利的體己話。他話音落下見元凰並不回答,進一步勸慰道:“況且以楚王孫同東方鼎立目前的武功,未必就有孤身入宮偷襲的膽量。尚未發生的事,不要想得太多。——換了任何人,都不能比皇上做得更好。”

他說完見元凰仍是沉默,忍不住問道:“一月不見,如何瘦成這樣”

“對不起。”北辰胤話音未落,就被一直沒出聲的元凰驀然打斷,一把拉下北辰胤正替他細細擦乾頭髮的手,方才虛空的眼睛變得濡溼溫潤,彷彿被太過強烈豐沛的情感一下子衝擊得暈頭轉向口不擇言:“我以前發了誓,原本想著若是耍些小花招,便不作數了。可這次,那日報來得勝軍情,我看到不是你的字跡,就以為、以為那個誓言此次你出征在外,我常念常思著的不是社稷興衰,而只是想要同你一起。便是凶多吉少,只要能在你身邊就好我,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他聲音顫抖著說出最後一句話,用盡了全身力氣似的,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凝視著北辰胤的眼睛裡逐漸滲出慘淡淒涼的深深絕望,殷紅鮮血一樣,猙獰可怖地爬滿了臉頰: “對不起,我還是,還是很喜歡你啊”

元凰就這般坐在北辰胤床邊,顧自斷斷續續說著,好像在同理智進行一場激烈搏鬥,最終自暴自棄地敗下陣來,喑啞嗓音在氣喘吁吁中歸於哽咽。他因此沒能注意到北辰胤聽他講到一半時候,平靜神色的霍然轉變——北辰胤記得很清楚,當他登上城樓決意死戰的那一刻,心頭所想非是慶幸自己為元凰擋去了災禍,而是遺憾元凰不能在他身邊陪伴。那種千鈞一髮之際的真切思念,好像從天而降的雨水一樣無以躲避,剪之不斷,又像暗夜燈燭一樣在點燃的瞬間照亮所有角落,令他至今記憶猶新。他也還能記得當初皇城郊區,同一劍封禪有約的無名劍客曾同他說過,父母兒女之間是凡事獨自承擔的愛護之心,而知己之間則是患難與共的相依之情。

——也許是長久的相互體貼關心成了習慣,也許是元凰執著濃烈的感情將他拖入了漩渦,又也許從元凰告白開始,他就從來沒有徹底關緊心房的那一扇門。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或許在很久很久之前,榻側的清瘦俊美青年在他心裡,早已再不單單是個孩子,只不過他以為這是親人間應有的記掛心疼,一直不曾留意。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