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同歸,謁陛下” 之事更是荒謬可笑。北嵎的掌權者顯然讀懂了信中的威脅暗示,在一日之後就送出回執,如楚王孫所期望的那樣,將派數名心腹密訪西北十酋。
既然已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身份,楚王孫此次也便不再遮掩,決定親自面見使節,只將十酋族長留下當作幌子。入夜後的族長府上燈火燦爛人影繽紛,十酋族長按照楚王孫的吩咐,準備以國禮為北嵎來人接風洗塵,紅木桌椅上的銀盃金碗熠熠生輝,擺下的卻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替身之事機密異常,楚王孫料定北辰胤會親自前來,無論談判或是動手,這都不會是一場輕鬆的會面。他於是暗地佈下機關,以期隨機應變,雖不指望藉此機會一舉將北辰胤擒獲手下,至少也想要從北辰胤口中套出些關於龍氣的確切訊息。這一如意算盤打得光亮,楚王孫不加掩飾,北辰胤也心知肚明,然而影子皇帝存在的寶貴价值讓他不得不兵行險招,不甘願讓數年栽培心血就此化為烏有。況且就算沒有替身作為威脅,以北辰胤的膽識自信,面對潛藏於暗處的敵人首次如此公開地挑釁示威,未必就沒有單刀赴會、一闖龍潭以探究竟的勇氣。楚王孫正是抓準了北辰胤步步為營又驕傲自恃的性子,才決定將手上的人質換成一紙書信,而他當日同東方鼎立所言假皇帝的價值也正在於此——這就好比垂釣時候一樣,釣者所求的從來並非誘餌本身。
東方鼎立下午便將皇帝從客房裡面帶出,押到了前廳。年輕的皇帝顯然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不喜歡在簡陋冷硬的床板上過夜,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眼下暗濁的青影一日勝似一日。這天早上東方鼎立故意沒讓人送去早飯,開啟房門的時候已是近午時分,皇帝獨自起身梳洗完畢,坐在桌前悠閒看著窗外草木蔥鬱,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過頭來,頷首給了東方鼎立一個禮貌微笑。東方鼎立從這個溫文爾雅的笑容裡看到了居高臨下的身份象徵,二話不說走上前去踢飛了皇帝的凳子,迫使皇帝直立起來同他講話。
“吃午飯了。”東方鼎立沒好氣地說道:“儘量多吃一點吧,晚上你的主子要是不來接你,你就死定了。”
皇帝又笑了笑,似乎對東方鼎立質疑他身份的做法嗤之以鼻,他點頭說了一句“多謝”,面無表情地從東方鼎立身邊經過,走到了門外。東方鼎立注意到他前幾日剛進房時脫下的天青袞服被大致迭好放在了床頭,轉頭取笑似的看著皇帝:“怎麼,脫下來的袍子,沒人服侍就穿不回去了?”
“袞服是皇家祭祀大典所穿禮服,日常穿著於禮不合。”皇帝耐心地解釋道:“祭祖已畢,朕當然要將袞服除下。”
“還真是講究。”東方鼎立冷哼道,一面跨出門坎:“既然那麼講究,早上怎麼沒聽你傳膳啊,皇帝陛下?”
“朕在貴國為客,自當入鄉隨俗。”皇帝道:“否則亦是於禮不合。”
“哼,你裝皇帝還裝上癮了!”東方鼎立聽他回答地滴水不漏,越想越是氣惱,高舉起大掌,就想對著假皇帝的後腦重拍一記以為洩憤。走在前面的皇帝覺察到他的動作,停下了腳步回過臉來,一雙清冷的眼睛向上斜睨著望往他,細長眼角微微勾挑著,秀氣的臉上竟現出一抹凌厲。東方鼎立被他的氣勢莫名震懾,哪怕明知這個青年遠不是自己的對手,揮在半空中的手臂仍是不自覺地僵住了動作。片刻之後他想起楚王孫的囑咐,不由慶幸自己沒有因為一時痛快毀掉了談判籌碼,為了掩飾方才的尷尬,快步跟上了顧自漸行漸遠的皇帝。
西北十酋族長府裡的燈籠從申時一直點到戌時,錯過了吃飯時辰,也不見北嵎來人。備好的酒菜放在案上一口未動,下僕侍女們也在門邊站的腰痠背疼,十酋族長徒勞地搓著雙手,偷看東方鼎立的臉色怕他遷怒;東方鼎立不耐煩地起了又坐,見楚王孫端坐泰然,不敢離開廳堂半步,只得將威脅鄙夷的目光投向坐在一側的北嵎皇帝。北嵎先前送來信函是北辰胤的親筆手跡,還蓋有並肩王寶印,白紙黑字寫著今日遣使迎君回都。他不肯在信上寫明皇帝二字怕落人話柄,而是以模稜兩可的“君”字代替,這樣的細密心思令楚王孫認定信上所言確有其事,更何況在這個時候出爾反爾,於北嵎其實並無一點好處。隨著夜晚時間的推移,楚王孫也同他人一樣微感疑惑,但仍是不相信北辰胤能耍什麼樣的花招,決定繼續等待下去。
到了戌時剛過,楚王孫終是沒有失望。果然如他料,北嵎不敢大張旗鼓,所遣來使不過十餘個人,中間四名轎伕穩當當抬著一頂綠呢官轎,旁邊另有數名侍衛跟隨,看來就像是京官出城,絲毫不引人注目。四名轎伕將官轎抬到堂外放下,恭敬地掀開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