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吹一曲完整的《鵲橋仙》。”一劍封禪想也不想道。
“這之後呢?”
“之後?”一劍封禪揮揮手,扯下雞腿,手裡的酒罈子也跟著搖晃:“之後,流水天涯,各奔東西。”
北辰胤聽完笑起來,頷首不再說話。他原以為一個人年少時候的那些荒唐行跡天真心情,無論好壞善惡都盡皆做不得數,好比一劍封禪這樣等待他素昧平生的知己,好比元凰那樣口口聲聲說要跟他在一起,終有一日這些孩子會幡然醒悟撫掌長笑,而後盡拋了少年心思,真正成長為有擔當的偉岸男子。如今他才明白少時的堅持未必盡皆幼稚,兒時的許諾也未必全是戲語,有些話,有些事,不管是春風韶華還是老態龍鍾,一旦說過做過,也許當真就是一輩子。吹奏一曲《鵲橋仙》,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有人願意為此虛耗十載華年,也依然覺得很是值得,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那麼一點執念,得到一瞬就有了天長地久。
北辰胤不說話,一劍封禪也靜靜坐著,望著火堆隱約出神,不清楚剛才說得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最初的幾年裡他按照原本約定,每次在中秋節時候來到冰風嶺上,過一個晚上見不到人,第二天一早就下山離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樣的習慣開始慢慢改變,他到得越來越早,走得越來越晚,起先是提前三日到達,推後三日離開,逐漸變成了提前半月達到,再又變成提前一月。他在冰風嶺上搭起草屋,每次前來都靠捕獵維持生計,似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快要淡忘江湖原本的樣子。他只見過那個朋友一次,聊了一個晚上的天,往後還有許多個白天同黑夜需要等待,讓那人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他的生活。他不去想這是一種幸運或者悲哀,只是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的可能。
天明以後大風吹滅了火堆,三壇米酒也都見了底。北辰胤握過蒼龍弓起身告辭。一劍封禪沒有別的表示,臨別淡淡說道:“你有何事相商,不妨說來聽聽。”
“我本想拉攏你為己所用。”北辰胤搖搖頭:“無可能的事,不說也罷。”
“哈,這確實是個好理由。”一劍封禪笑道,跟在北辰胤身後站起來,對他的背影說道:“喂,我說,如果你見到我的那位朋友,告訴他我每年都會赴約。”
北辰胤停下腳步:“你的朋友叫作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擅用劍,額心有火焰紋的痕跡。”一劍封禪道:“他以前似乎受過傷,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果你幫我這個忙,我也可以為你做一件事。”
這實在是個很奇怪的合作約定。莫說找人線索模稜兩可似是而非,即便北辰胤當真找到那人,向他代轉了一劍封禪的話,那位朋友也不見得會來冰風嶺赴約相見。北辰胤無法向一劍封禪證明自己已經履行了合約,自然也無法要求對方完成條件。——饒是如此,他仍然沉思片刻,慎重地點頭應允:“日後若遇我子有難,請你再幫他一次。——這便是我要你做的事。”
“一言為定!”一劍封禪俯身拾起昨夜落在身邊的劍:“那我們走吧。”
“走。”北辰胤道,他們於是像多年默契的好友,一前一後離開了冰風嶺。
兩個人,走得正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七 流年
這一年北嵎的夏天熱得驚人,明明已經到了八月,快至中秋時分,空氣裡還是沒有一絲涼意,張口呼吸就能感到熱浪翻滾,連雲朵都好像被炸幹了水分,甘蔗條似的扁扁的一片,倘佯在天空裡裝模作樣,帶不來一場久違喜雨。北嵎的土地好像被老天爺惡作劇的拆分成對比鮮明的兩半,讓水火二神各自為政,皇陵江畔早前連日驟雨大水氾濫,其餘地方則乾涸得連引水灌溉都成了難題。北辰胤原先只道赤城的悶熱氣候是由三面環山密不通氣的地勢造成,自冰風嶺往東一直行至皇城附近,才知北嵎各處皆是大同小異,有好些地方已將近一月未落雨水。
平心而論,這樣的旱情同北嵎史載的數次大旱相較,根本算不得嚴重。多半地方府衙早年修有水利,大小村莊也都建有池塘水庫用以蓄水,再加上元凰推行的三年輪蠲政策,在各地減免稅收抽徵,好些原先在軍的壯年勞力都回鄉務農,得以支撐家庭生計。是以雖然天時不利,卻不至演為旱災,各地巡撫也就不曾上奏朝廷,以致北辰胤在出宮之前,對北嵎上下的氣候異狀竟然一無所知。
其實若是在天佑朝間,北辰禹當政時候,按照地方官吏處處小心怕攬責任的為官之道,即便旱情不至成災也必會修書一封奏報皇城,以求未雨綢繆。這樣一來,若是情況好轉平安入秋,便是他排程有方、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