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對各種『性』格的人都能產生作用,而對那些神經質的人影響更深。你對神經過敏的人說:‘您背後的窗戶開著’(其實關著),他們就會開始打噴嚏;你要是騙他們,說你在他們的菜湯裡放了氧化鎂,他們就會喊肚子疼;如果你讓他們相信,他們的咖啡比平時更濃,他們就會一夜不合眼。請您相信,夫人,我只要看見您的眼睛,聽見您的講話,怎麼說呢?看見您的女兒和外孫(他們和您太象了!),我就知道我在同誰打交道。”
“如果大夫允許的話,你外婆也許可以到香榭麗舍大街的一條小徑上坐一坐,就在你小時候常去玩耍的月桂樹叢旁邊。”我母親名義上在對我說話,實際上是在直接徵求迪…布林邦的意見,因為,她的聲音聽上去缺乏自信。要是對我一個人說話,她就不會用這樣的語氣了。大夫把臉轉向我外祖母,用醫學權威而不是文學家的口氣說:
“到香榭麗舍大街您外孫喜歡的月桂樹叢旁坐坐吧,夫人。月桂樹叢對您的健康有好處。它能驅魔祛邪。阿波羅殺死大蛇皮東後,就是拿著一枝月桂進入得爾福斯1的,他想借月桂預防有毒動物的致命病菌侵入他的肌體。您看,月桂樹是最古老、最可敬,我還得加上最美麗——這無論在治療上還是在預防上都有價值——的殺菌『藥』。”
1得爾福斯為古希臘地名。據希臘神話記載,阿波羅在這裡殺死大蛇皮東,建造神堂。
醫生的知識大多是從病人那裡學來的,因此他們很容易認為關於“病人”的這種知識在所有人身上都有,自以為可以向他身邊的病人炫耀他以前從其他病人那裡學到的知識。因此,迪…布林邦大夫就象一個巴黎人同一個鄉下人交談,希望用一句方言使對方大吃一驚那樣,狡黠地微笑著,對我外祖母說:“最厲害的催眠『藥』對您無可奈何,說不定狂風暴雨倒能使您入睡呢。”“恰恰相反,先生,大風絕對讓我睡不著。”可是醫生的氣量很小。“見鬼!”迪…布林邦皺了皺眉,咕噥一聲,好象有人踩了他一腳,以為我外祖母在暴風雨的夜晚睡不著覺對他是一種人身攻擊。他畢竟自尊心不算太強,而且作為“超塵拔俗”的人,他認為不相信醫學是他的責任,因此他很快就恢復了泰然自若的神情。
我母親竭力想從貝戈特的朋友那裡得到一顆定心丸。為了表示支援他的意見,她補充說,我外祖母的一個堂妹得了神經官能症,在貢佈雷她的房間裡臥床不起整整七年,一星期只起來一、兩次。
“您瞧,夫人,我不知道還有這件事,要不然我會給您舉這個例子的。”
“不過,先生,我和她完全不一樣,恰恰相反。我的醫生不可能讓我躺在床上不起來,”外祖母說,也許她有點被大夫的理論激怒了,或者她是想把別人對這個理論可能提出的異議先提出來,希望他能反駁,這樣,在他走後,她就用不著再對他的權威『性』的診斷產生懷疑了。
“當然,夫人,精神病,對不起,我的話不好聽,精神病有各種各樣,一個人不可能集中全部症狀。您得的不是這一種,而是另一種。昨天,我到一傢俬人神經衰弱病療養院去了。在花園裡,我看見一個男子站在一張長凳上,象演雜技似地一動不動,歪著脖子,看上去很吃力。當我問他在做什麼時,他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答道:‘大夫,我的風溼病很重,而且我很容易感冒,剛才我活動得太厲害了,當我象這樣愚蠢地弄得全身冒熱汗時,我的脖子就會歪倒在我的法蘭絨領子上。如果我沒等熱汗退下去就讓脖子離開法蘭絨,我準會得歪脖子病,要不就要得支氣管炎。’的確,他可能得了歪脖子病。‘您是一個可愛的神經衰弱病人,您就是這種病人,’我對他說。您知道他是用什麼理由向我證明他不是神經衰弱病人的嗎?他說,療養院的病人都有量體重的怪癖,因此,醫生只得在磅秤上加了把鎖,免得病人一天到晚量體重。而他卻與眾不同,他對量體重沒有一點興趣,醫生只好強迫他上磅秤。他因為沒有別人的怪癖而洋洋得意,卻不想一想他也有自己的怪癖,正因為他有自己的怪癖,才沒有另一種怪癖。請別見怪,夫人,因為這個怕感冒而不敢扭動脖子的人是當代最偉大的詩人。這個有怪癖的可憐人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聰明的一個。別怕人說您是神經質。您屬於這個非凡而可憐的家族,它是社會的中堅力量。我們所知的偉大的東西全都是神經質的人創造的。是他們,而不是其他人創立了宗教,寫出了傑作,世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功績,尤其不會知道他們在創造時忍受的痛苦。我們欣賞美妙的音樂,觀賞美麗的圖畫,享受無數美好的東西,卻不知道作者所付出的代價,失眠、喜怒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