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叫你去歇著?怎麼又過來。”塗山郡君已經換了素衣,暖被蓋到胸前,整個人顯得比剛才柔軟了許多。
“我不大累,稍稍歇息一會兒也就好了。梳洗過換了衣裳才來姨媽這兒,侍奉您湯藥。”曦雨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若有你這麼個女兒,可就再無所求了,你母親真是好福氣。”塗山郡君面上似羨似嘆,伸出手示意曦雨到近前來。
曦雨看見她手上戴了兩根長長尖尖的指甲套,一金一銀,都精鏤細刻,分外精美。
“來給你表姨父見禮。”塗山郡君指著床邊的美大叔,在她背上輕拍了拍。
“拜見林表姨父。”曦雨俯額屈膝。
“甥女不必多禮。”林耘霰伸手虛扶:“勞你陪伴郡君幾日,在這裡和家裡是一樣的。”
那能一樣嗎?曦雨真想翻個白眼,又忍住了:“是,自當盡心盡力。”
丫鬟搬來繡墩放在離床稍遠的地方,扶曦雨坐下,似月站在她身後,默默不語。
徐嬤嬤親自把藥碗端過來,一個大丫鬟接過,林耘霰往後挪了挪,那丫鬟小心翼翼,一匙一匙地喂塗山郡君吃藥。
曦雨看著都替她苦,黑乎乎的一碗藥湯,還不一口氣“咕咚咕咚”喝完,這麼一小匙一小匙地喝,待會兒涼了就更難入口。
塗山郡君喝一口藥湯下去,似是嗆住了,咳嗽起來,手掩不及,口中的湯藥嗆出來。侍藥的丫鬟忙拿手絹為她擦,一隻手卻沒端好,灑出來一些在被子上。
塗山郡君止住咳,皺眉:“怎麼這樣不小心。”
“奴婢該死。”丫鬟雙膝落地。
“罷了,你下去。”塗山郡君神情倦怠,曦雨正待上前,邊上林耘霰已先一步接過了藥碗:“病中莫動氣為好,保重身子。”
那丫鬟退了下去,林大學士親自給妻子喂藥,眉宇柔和、神情關愛,連帶塗山郡君臉上的表情也柔美起來。
曦雨很有眼色地站起來,和侍女們一起悄悄退出,到外室坐下。
一會兒,裡面叫人,侍女們進去收了藥碗,出來對曦雨笑:“郡君說,請姑娘別走,今晚留姑娘在這裡吃飯,還吩咐廚房辦一桌好菜呢。”
曦雨正待說話,門簾又被掀開,一個少年公子走進來,看見她一愣,便忙低下頭,不敢直視。少年公子後面走出一個穿著粉青衣裳的婦人,看見曦雨也愣了一下。
“郡君、老爺,瑞公子和姨太太來請安了。”丫鬟向內通報,曦雨方知道這就是林耘霰的小妾和唯一的兒子。
室內塗山郡君揚聲說話:“都進來吧,請姑娘也進來。”說完便咳嗽了起來。
曦雨先讓了讓,瑞公子和姨太太也屈身謙讓,曦雨便先進了內室,看見林耘霰正攬著塗山郡君給她拍背,神情緊張而擔憂。眼角餘光瞄見那位姨太太有些黯然的表情,不禁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表姨父、姨媽。”
“父親、母親。”
“老爺、郡君。”
“來,這是瑞哥兒,這是你表姨父的側室。”郡君先指著他們向曦雨介紹,又向瑞公子道:“這是我孃家大姑姑的外孫女,鳳三姑娘。”
“瑞公子。”
“鳳姑娘。”
兩人先互相見了禮,那位姨太太才又向曦雨屈膝:“姑娘好。”
曦雨半側過身:“究竟長我一輩,只受您半禮罷了。”
塗山郡君的表情如常,林耘霰的表情很滿意。
曦雨將各人的表情看在眼底,不動聲色。
在郡君的正堂裡用過晚飯,似月提著燈陪曦雨回小閣樓去。
想起今晚飯桌上的情形,郡君、林老爺、瑞公子和她四人端坐,姨太太在一邊伺候,母親反倒要給兒子端茶倒水;再想起各人神色間微妙的變化,曦雨微喟:“人心果然難測”
“我瞧林老爺和郡君的感情甚好,郡君喜好和厭惡的食物,林老爺都記得一絲不差。”似月低聲。
“似月,你不知道。”曦雨抬頭望向天上彎月明星,似笑似嘆:“‘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李季蘭誠不欺世人也。”
似月默然。
漢書(一)
天高星明,烏雲蔽月,萬籟俱寂。
林耘霰在正堂裡用過了晚飯,便去了外書房歇著,塗山郡君坐在妝鏡前,侍女們為她卸了釧鐲釵環,又捧上了沐盆薰香。
塗山郡君伸手盥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冰冷